一
开学第一天,一向听话的打铃器突然罢工了。学生八点半上课,时针指向九点了,还是哑巴。
铃声是学生上课、下课的信号,坏了咋行?
我当起了电工,像医生给患者看病一样,采用排除法,各个“器官”都检查,打铃器、线路都无恙,最后就剩下二楼的高音喇叭这个“器官”了,因为打铃器连着喇叭,铃声是由喇叭传出来的。我抬头一看,傻了眼,喇叭上面堆着一个大草团,正好压在喇叭外露的电线上。细看,竟然是一个鸟窝。我不得不佩服鸟的独特眼光,这是一个好地方,雨淋不到,风也吹不着,又透气,人也够不到,其他动物想伤害它,也拿它没办法,这的确是鸟栖息的理想之地啊。
“校长,今天县局领导来督导疫情工作,环境卫生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之一。”这时,教导主任走到我身边提醒我。
时下,疫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防患未然,上面督查频繁。
我皱起了眉毛。
“想办法把它弄下来。”我马上补上一句, “注意,千万不能伤着它。”
教导主任找来梯子,想用双手把鸟窝托下来。他刚爬上梯子,谁料,一个黑影从空中飞速地俯冲下来,一阵风似的在我眼前掠过,感觉脸上一阵清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黑色的八哥飞到我面前,样子十分的凶,它飞到我头顶上,时而高,时而低,张开嘴巴唧唧地狂叫,声音尖锐而吓人,两只翅膀时张时合,像两把蒲扇张如闪电,合如闪电,把地上的鸟毛、尘土扇得漫天飞舞。
我预感惹了大祸。
八哥在草窝边上嚎叫,如诉如泣,异样伤感,还不时用尖尖的嘴发疯般地啄我。我走近草窝,里面有五只小八哥正伸长了脖子嗷嗷待哺呢。我以为只有鸟蛋,真的不知道里面有小八哥呀。
二
喇叭上的线头被草窝压着,造成短路。鸟窝捅掉了,打铃器复工了。
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一只八哥,大概是黑八哥的伴侣吧。两只八哥居然联合起来攻击我,张翅,狂叫,在我头上来回盘旋,用喙啄我的手、啄我的头,躲都躲不及,我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简直没有我的藏身之地。
“我并没有伤害它……你的窝压着线头了。”我指着草窝里的小八哥愤愤不平地说。
我的话八哥好像似懂非懂,它们稍微消停了一些,不叫了,也不啄我了,只是用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看我怎么处置,眼神里充满乞求之光,乞求我不要伤害它的孩子。
我忙找来一把旧桌子,把草窝,准确地说,是把小八哥放在旧桌子上。我离它远远的。两只八哥也许是看出了我对它们没有丝毫的敌意,飞到旧桌子边,挨着草窝,唧唧地叫唤,像是在安慰它的孩子。
次日,我来到学校,发现两只八哥守护在窝边,寸步不离,地上有斑斑点点的鸟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鸟毛这儿一片,那儿一片,被风吹得忽东忽西的,在地上跑来跑去,这哪像个学校?
我再次皱起了眉头。
得想个办法。我心里在说。
我的目光在草坪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草坪的一棵桂花树上,桂花树高大、茂盛,树中间有一个三角杈。太好了,我有主意了。
我小心翼翼挨近鸟窝,谁料,守护在草窝身边的两只八哥突然飞到我的胸前,张开嘴,狂叫不休,阻止我向前。看它那阵势,只要我再向前走半步,八哥就会不顾一切地向我扑过来啄我。
我用手指着桂花树,又指着草窝对八哥说:“我给你找个新家,把草窝放到树杈上,那里空气好,枝叶密,雨淋不到。”我反复地对它说这番话,希望它能听懂,看它的神态好像领会了,见它没有异常举动,我才慢慢地靠近草窝,用双手托起草窝下楼来到桂花树旁,把它安放在树杈上。当我放开手时,八哥从屋檐上直飞下来,落在桂花树的树梢上。另一只八哥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然后双双飞进窝里,随即窝里传出了阵阵欢叫声,那声音真好听,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老师,草地上一只小鸟飞不起来了。”一个学生跑到我身边指着草坪上的小鸟对我说。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真有一只小鸟,黑色的,是小八哥。草窝里有五只小八哥,两只在学飞,还有三只不会飞。我巴不得它们快快长大,飞出草窝,翱翔于蓝天白云间。
我远远地观察小八哥,见它几次攒足了力气想跃身飞进窝里,可是飞不起来。我干脆把它捉进窝里吧。当我蹲下身向它靠过去时,倏地,一阵风拂面而来,我的头发被撩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了一把,感觉头皮生疼生疼的,一只八哥正落在我头上,扇着翅膀,用嘴使劲地啄我。我痛得要命,本能地挥手一拍,它尖叫一声飞上了屋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它误会我了,其实我是爱它们的。
三
后来有一天,我开着车刚来到校门口,两只八哥分别站在校门两边的两根水泥柱子上,它好像在等我似的。见了我,老远就朝我声嘶力竭地尖叫,声音明显地沙哑了,显然在这里站了许久,也叫了许久。进了校门,校园里一地的枯枝败叶,桂花树的枝条有被风打断的痕迹。昨夜刮大风下大雨了,地上湿湿的,像泼了水一样,草坪上还有一个个的小水坑。这时,一只八哥飞到树下,一边惨叫,一边看着我,好像我伤害了它似的,另一只飞到树梢上,也跟着叫起来,还伤心地用头去撞树,发出“扑扑”的响声。我停下车,想看个究竟,见草地上有一只小八哥,身子卷成一团躺在草丛中一个水坑里,死了。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我四处寻找答案,发现三角树杈被风吹断了一个,掉在草地上,小八哥可能是摔下来掉在水坑里冷死的或者淹死的。
一只八哥围绕着桂花树哀号着转圈圈,另一只站在小八哥旁边痛心地叫着,叫得很悲哀,听得人肉麻心跳,还用爪子不停地刨着草和土,爪子都刨出血来了,还在不停地刨。此时此情,我深感内疚,小八哥的死我有责任。我找来一把小铁铲,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把小八哥放在坑里,盖上土,拍严实,站起身对两只八哥说:“我给你们再找个新家吧。”事已如此,我想用这种方式将功补过,也算是给八哥一点安慰吧。
新家安在哪儿?不能显眼,学校毕竟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还要安全、能避风遮雨。我茫然地环视着校园的每个角落——教学楼楼上楼下、厕所前后、食堂左右……这些都不是理想之地。
我脸露难色。
这时,一只八哥从树梢上飞到学校车棚上,我眼前一亮,车棚靠近厕所,不太显眼,是个极好的地方。我找来一块木板,用钢钉把木板固定在车棚的一个角上,把草窝放在板上,新家就这样安好了。
八哥和它的孩子们成了学校里的新成员,学生们对小精灵格外的友善,见了它们,纷纷把好吃的零食扔在地上给它们吃,有的甚至把爸爸妈妈给自己喝的牛奶倒在一个小碗里让它们喝;下课了,学生们还会打扫地下的鸟粪和鸟毛;车棚底下,不知是哪个机灵鬼从家里拿来一个小盆、小碗,装满了水,让它们喝;午饭后或教学空闲,老师们也爱来到车棚旁,看八哥上下纷飞的影子,听它们唱歌……小精灵也蛮通人性的。课上,它们有时飞到窗棂边,不叫不闹,静静地和学生一起听老师上课;课间,它们有时飞到操场的桂花树上,看学生玩耍,看到学生玩得开心,它们也跟着在树上唱歌、跳舞;有时飞进教室里,站在老师讲台上、学生课桌上,有时飞到学生头上,肩上、课本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鸟也一样,八哥和它的孩子们有了新家后,几乎天天站在车棚上、桂花树上、草坪上……载歌载舞,琅琅书声和着小精灵的歌声回荡在校园上空,如同美妙、和谐的晨之曲……
(原载《辽宁青年》2020年第10期)
作者简介:刘立新,江西省安义县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至今有40多万字的作品发表于全国各报刊,有作品获省、市征文奖,多篇散文入选各种选本;2019年获江西省“讴歌新时代,诗赞新中国”十佳网络人气诗人称号。出版作品集《清明雨》、散文集《愿你向上,慕光生长》。
责任编辑:刁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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