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我身后的大石头上咯咯笑了两声,待我回头却又不见一丝踪影。我感到莫名其妙,回身绕石头踅摸了一圈,竟什么也没找到,我是说没找到人。刚才那咯咯的笑,清脆而甜美。也许是一只小动物,传说中只有狐狸会笑,眸然一笑它就变成了美人形状。
顷刻间,我的心怦怦然了。
尽管我知道狐狸是善心的动物,但我还是在记忆的咚咚声里,仓皇逃走了。
可是我再也忘不了,一只狐狸躲在大石头后面,呵呵地嘲笑我。三十年了,尤其是在梦境之中,一只漂亮的狐狸露出一张瓜子脸来,哂然而笑。我只好躲进草丛,悄悄然从它的背后溜过去。近了,更近了,可是大石头上并没有坐上一只狐狸。
我只好在大石头周围仔细寻找了几圈,竟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只好爬上这块大石头歇歇脚,在月光中洒落珠玉的夜晚,躺在凉爽的石面上,我再次回到五岁的逃跑里。
我抑制住对狐狸的恐惧,怦怦然狂跳的心已经平静下来。
不再逃走了,我告诉自己,我喜欢一只会笑的狐狸。如果它真能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儿,我甘心情愿被她掳走,去做那传说中的书生。
我被这突然而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三十年前,我真实五岁的此刻,一想到一只狐仙可能掠走我,我飞也似的逃跑了。而此刻,这掩饰不住的内心恐慌,竟然一丁点也没有了。
我知道这是三十年的红尘落满了一颗洁净的心,满是占有,满是暧昧,满是不洁净的欲望。这是虚假的五岁,我看看自己,在一个五岁的身体里蕴藏着一颗蒙尘的心。我知道回到这再一层的梦境,就是为了接近那一块大石头,看清楚一只狐狸的一张狐媚的脸。
我在接近它,接近这一块石头。让我惊奇的是,之前硕大的石头,我几乎不能爬上去的石头,如今竟然是一块低矮平整如饭桌一样大小的石头,我只要稍微抬抬脚就能登上去了。
让我失望的是,我找遍了石头的周围,竟还是没见到那一只会笑的狐仙。
我不免有些失望和不安起来。
我知道,潜入再一层梦境的我已经失败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坐在五岁的那个傍晚,看着另一个五岁的自己,惊慌失措地从石头跟前,落荒而逃。
我不能忍受自己的逃跑。我坐在石头上对懦弱的自己挥舞着拳头,可是那个淳朴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已经惴惴不安地顺着小路跑回家了。
我还记得,他是在山坡上同伙伴们玩耍,他只是想多玩一会儿,可是玩着玩着,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直到夕阳暗淡,直到山脚下父母的喊话,他才顺着山道跑下去。他一经过这一块大石头,偶尔听到了咯咯两声清脆的笑声。
这两声咯咯的笑,就是从这一块石头上发出的。
我确信有一只狐仙在与我玩捉迷藏游戏。这游戏一玩就是三十年,一直深入地玩到我的好几层梦境里。我得找到它,我得把它从我的梦境之中驱逐出去。
它也许是一只漂亮的狐狸,这样它就是我的一只可爱的宠物了。
我突然被这可怕的想法吓出了冷汗。
在梦境之中,我突然感觉被狐狸宠物这个想法,羞臊了一顿,这让我不能在现实中面对自己。
我屏住呼吸,消除杂念。当我再次潜入梦境之中,我仿佛看见了一张狐媚的脸,它在不停地微笑。我暗暗地接近它,在绯红的夕阳之中,它袅娜地摇摆在风中。
我惊呆了,是一朵花儿,紫色的喇叭花儿,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大石头。
喇叭花激情地鼓起花筒,随风撒播着紫色的清香。我感觉它在风中的摇摆,就是生命的笑声,也是五岁的我从心底里发出的快乐花朵。
(原载《百花园》2016·4)
作者简介:
衣水,青年诗人、作家、编剧,现居郑州,《三悦文摘》主编。著有《十个故事》《爱情如此多娇》《午夜猿人》《猎物志》等多种作品。部分作品见《人民日报》《湖南文学》《莽原》《星星》《诗刊》《创作与评论》《草原》《安徽文学》《山东文学》《阳光》《福建文学》等报刊。散文集《猎物志》曾获郑州市第二十一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第三十届东丽文学奖之孙犁散文奖,第五届骆宾王青年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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