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榴[黑龙江]：它们的规则

秋天，二敏家的燕子飞走了。燕子的黑色影子还时常在二敏的脑子里盘旋着呢，燕子窝却住进去两只麻雀。两只小球一样肥肥的麻雀。二敏发现的时候，吃了一惊，那是燕子的家呀，你们怎么可以住别人的家呢！麻雀每天从二敏家人的头上飞来飞去，二敏有时忘了那是麻雀，它们从燕子窝里出来，大大方方落在庭院中。它们总是突然降落，不像燕子那样低飞滑翔，二敏就觉得那不是麻雀，是两片落叶。它们落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啄食，二敏跟着它们看，地上什么也没有，它们啄什么呢？

二敏家三间大砖房，中间开门。门上方有遮雨的水泥雨搭，燕子的窝就筑在雨搭和墙壁上。在那一段时间里，二敏看着燕子夫妻辛苦筑窝，一粒一粒的泥巴衔回来，粘在一起，从不厌倦，从不偷懒。终于筑好了，小小的出口，大大的肚子。好聪明的燕子哦，出口和大肚子之间有一段窄窄的走廊吧？二敏想，一定有些冷风和灰尘被挡在这个走廊里了。它们的房间又大又舒服，就像二敏自己的房间一样。二敏负责打扫燕子落在水泥地面上的粪便和草棍儿，就像现在打扫麻雀落下的粪便和草棍儿一样。不过，二敏心里总有一个问题，明年春天燕子回来了怎么办呢？

可是二敏不恨麻雀，这让二敏害羞，觉得对不起燕子。燕子飞走那天，围绕着二敏好久，长尾巴轻轻拂了二敏高吊着的马尾辫，黑缎子似的羽毛，亮晶晶的眼睛，二敏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它们长长地叹息一声飞过栅栏，飞上天空不见了。二敏哭了，她知道它们飞走了，今天晚上不会回来，整个冬天都不会回来。她怎么能不想它们，不牵挂它们呢？

麻雀住进燕子的窝，燕子辛辛苦苦筑的窝。可是二敏不恨它们。它们也很漂亮哦，褐色羽毛上点着整齐的小黑点，尾巴翅膀短短，嘴巴脖子短短，憨憨的模样。二敏看到它们，就想双手捧一下它们圆圆的、胖乎乎的身体，一定超级好玩儿呀！

二敏觉得很美，燕子飞走了，麻雀来了，总有小可爱陪伴她。

冬天来了，麻雀更胖了，不知道是换上了更厚的羽绒服还是太贪嘴了。下大雪的时候，地面、草垛、场院都被大雪覆盖了，二敏担心麻雀找不到吃的，她扫出一块庭院来，撒下一捧小米。麻雀像两只小圆球，跳跳停停地奔向小米，叽叽喳喳啄呀啄。那个疑问又来了：春天，燕子回来怎么办呢？麻雀只顾吃，不回答二敏的问题。

春天来了，小河解冻了，唱起欢快的歌儿，柳树的绿枝条随风飘动。二敏每天放学急急地往家走，她走得一身汗，走得忧心忡忡。可是，那一场不可避免的尴尬还是让二敏撞上了。

一片喧哗呀！

一只肥肥的麻雀堵住燕子窝口，小脑袋隐在黑暗中不住地东张西望，另一只麻雀站在雨搭上，像公鸡那样戗起羽毛，吱吱尖叫。庭院里晾衣服的铁丝上，两只燕子并肩而立。它们吵得很凶，叫声很高。二敏还头一次知道燕子也可以叫得这样响呀！二敏和燕子的眼睛相遇了，她的心跳得好欢呀，只那一眼，二敏就已经明白，燕子窝的主人回来了。二敏还在傻站着，燕子双双飞起来，向燕子窝俯冲，那只戗起羽毛的麻雀立刻飞回窝中和另一只会合，死死堵在门口。燕子落不下呀，它们哀鸣着，再一次落在铁丝线上。

怎么办呢？二敏急得要哭了，麻雀和燕子也暂停了争吵，似乎在琢磨新的办法。随后，又一轮争吵开始了，双方叫嚷得真厉害呀，铁丝线发出细小的嗡嗡声，雨搭下簌簌地震落几缕灰尘。一只燕子高叫几声，震住了两只麻雀和另一只燕子，然后它们四个就屏住气息，歪着头，瞪起眼，一齐向二敏看过来。二敏也在看着它们，那些黑黑的眼睛，亮亮的眼睛，就像暖洋洋的风儿，凉丝丝的月光，不能欺骗的呀！二敏狠狠地点了头，点过了头，才喃喃地说：是的，那是燕子的窝，我确定。

燕子沉默了，麻雀也沉默了。好久，一只麻雀在另一只麻雀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另一只的小脑袋马上贴过来，两只麻雀紧紧地贴着、贴着，然后，它们飞出燕子窝，没有停留，飞得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二敏睡觉的时候，妈妈给她另加了一条压脚被，妈妈说：春寒哦，晚上冷呀，别冻着我的小宝贝。二敏缩在被子里，蒙着头，偷偷地哭了。是啊，春天的夜晚真冷，麻雀到哪里去了呢？它们冷不冷呀？二敏怎么能不想它们，不牵挂它们呢？

（原载2012年《少年作家》）

作者简介：

安石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2008年发表作品。在《北京文学》等文学期刊和儿童杂志《文学少年》《少年作家》《校园文学少年号》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获得第八届黑龙江省文艺奖。作品被《小说选刊》《散文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青年文摘》《儿童文学（选粹）》等转载。出版小说集五部。

责任编辑：柴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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