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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风采

衣 水[河 南]:白莲一朵




一看到万千绿中,一朵白莲花,而不是一朵红莲花,我便给震住了。它高挑于草色碧绿的大俗和水色单薄的大雅之上,凌空而起,突兀而不僵硬。浑厚的白是一种傲世的风度,含苞待放是一个举世独立的姿态。

我清楚,莲花会缓缓放下重重心事,散开一瓣瓣湿润的香吻,它在第一缕清香的阳光里,让我放慢脚步,让我在干净的时光里看见自己,引度自己,一身洁白,一生洁净。

也许“莲花耀人眼”太过强硬,莲花它不是女汉子。只不过这一朵莲花强硬地感动了我,而柔和是它的一种曼妙的心境。初夏的燥热,让急匆匆的我满身油汗,内心也毛躁了。是上班时间尚早,也是几缕清新的风抚过来,我放慢脚步,绕向荷塘。先是碧绿的莲叶,一张张一叶叶铺满荷塘,层次分明却又秩序井然。再走近几步,快到荷塘边缘,一朵莲花,只有白莲一朵,它以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顷刻间就击倒了我。

一朵莲花,一朵莲花的含苞待放,不由分说就进入我的脑海,使我不能再胡言乱语。我知道,一朵莲花的清白,从头至终都始于莲叶覆压之下的清水。清水,清澈见底;清水,荡起明亮的涟漪。是清水之清,让莲叶无穷地碧到秋天;是涟漪之环,催开了莲花万萦千绕的美人心思。我知道,一朵莲花率先抵达我,抵达我的清白,也是经过万千修炼的。

在梦境之中,这一方水塘会开出白莲花,更会开出红艳似火的红莲花。白莲花之安静,会让我凝神静气,稳稳地坐在岸上,独自冥想出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当然也会冥想出一位脱俗的妙龄白衣小龙女,她清风徐来,翩然起舞,在一尘不染的荷叶上,在明净如心的湖面上。也许这只是一方意境,是白莲隐喻之下的美与安心。

再说红莲花之红艳,是一种热烈,也是一种热闹。它是一个我虚构的香艳的概念,会让我快乐起来。我知道,是渴望在红莲花的顾盼和眼波流转之间,从我的身体里闯了出来。这时候最好能下一点细雨,才营造出一个朦胧、暧昧的意境。

细雨是毛毛细雨,淋不消我的渴望,却使得这渴望活泼起来,就像一条遍体通红的小金鱼,满身燃烧着火焰。在我的身体里,在草色青青水塘里,在水色单薄的一个妄念里,小金鱼的快乐似乎取代了我,取代了最初的安静。

早在初春,我多次绕行这一方水塘。地上的草芽刚刚冒出来,灰黄相间,绿还是不够劲儿。不过一片安安静静的水色,却一下子绿得好看,那是水藻苏醒,不过也有偶尔冒出来的尖尖的莲叶。

我得告诉你,一朵洁净的白莲花必须经受得住那些心怀叵测的勾当。

是早春,这时候莲叶尖尖,刚刚出水不过二寸。这时候噌噌疯长的是芦苇,一天长高一寸,三天不见它就蹿到小腿高了。我从岸上下去,恼火地拔掉几丛,甩它上岸。芦苇长得快,就会让白莲放弃生长;当芦苇雄心勃勃地绿过水塘,白莲就会彻底放弃自己了。后来农人过来清理掉芦苇,我才为白莲松了一口气。

一朵洁净的白莲花,它已经认识到水里最隐秘的凶险了。这时候,莲叶还没完全长出来,稀疏还寒的风染过水面,染绿走远的涟漪。我坐在水塘边,看水中的游鱼,一条两条无数条各自无所事事地游着,也许逡巡着在寻找食物。水边熟睡的几只大麻鸭,已经进入了梦乡。从它们头顶叽叽喳喳飞过的燕子,都没能把它们吵醒。

我感觉这是一个静谧、安详的时刻,一个让人忘记不快与危险的时刻。

我在享受这几秒钟的温馨。燕子、鱼儿、麻鸭和我,荷叶田田和水底偶尔几声青蛙的呓语,微风在拂面,微笑在心底掀起幸福的水花儿。这不是心底的水花儿,扑通一声,这是一只大麻鸭一头扎入水中,翻起的浪花。扑通一声,把我的安静撕裂了。还有疼痛,大麻鸭已经叼了一条二寸的鱼儿,一仰它细长的脖子,就把那鱼儿咽进了肚子。

一朵洁净的白莲花吮吸凶险的营养,它自会坚硬、坚实、坚挺起来。一条仙鹤长喙一般的骨架,会让它在最喧嚣的季节开出深沉而又华丽的乐音。这是一个初夏的早晨,一朵白莲花,是白莲一朵,在青翠的水塘里隐约可见,在我的心里熠熠生辉。

一朵白莲花,孤独的一朵。我知道,我愿意像它一样,莲子比心,我将和爱它的人一起,沐浴清水而安身立命。


(原载《岁月》2015·11)



作者简介:

衣水,青年诗人、作家、编剧,现居郑州,《三悦文摘》主编。著有《十个故事》《爱情如此多娇》《午夜猿人》《猎物志》等多种作品。部分作品见《人民日报》《湖南文学》《莽原》《星星》《诗刊》《创作与评论》《草原》《安徽文学》《山东文学》《阳光》《福建文学》等报刊。散文集《猎物志》曾获郑州市第二十一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第三十届东丽文学奖之孙犁散文奖,第五届骆宾王青年文艺奖等。


责任编辑:柴秀荣

二审编辑:隋  荣

终审编辑:王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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