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红[天　津]：我和姥姥

孙红

又到一年端午日，又是一年棕香时。节日，思念倾轧出辙。

我总是梦见姥姥——梦见她梳得油亮亮的发髻稳稳地嵌在脑后，三寸金莲般的小脚轻轻地踏在田埂上，弱小的身影倒映进水田；梦见她“啰啰啰”地唤着小猪羔子喂食，偶尔用小木棍敲打争食的猪仔儿；梦见她哼着小曲儿，熟练地将黄米嵌进绿油油的苇叶里，魔术般地变出美味；梦见她轻摇着蒲扇，守在熟睡的我身边；梦见她佝偻的身子斜倚着村头的老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凉棚，眺望通往山外的路……姥姥说，我是她的一尾鱼儿，活蹦乱跳，笑着闹着。是呀，我跃然她的眼眸，游进她的心窝，在她深刻的皱纹里溅起一弯鲜活。

端午前后，正是农忙时节。姥姥牵着我的手奔走在乡间，我们给劳作的舅舅送饭送水。翻滚的麦浪“淹没”了我幼小的身影，目光可及的只有头顶的蓝天、近前的麦田和脚下的田埂。我低头数着姥姥和自己的脚步，“一二一二……”她急急地走着，笑眯眯地告诉我：“宝贝听话，回家姥姥给你包粽子吃啊，好不好？”我听了，顿时来了精神，拍手跳着说：“好啊！好啊！”我和姥姥的笑声传遍了田野。

姥姥的手不白净，粗糙，甚至还有点“丑”，但是很灵活。粽叶在她的指尖轻盈地翻转，金灿灿的黄米便被她裹绑成一个个粽子。我蹲坐在她的脚下，一边看她干活儿，一边听她讲故事。她把粽子放进大锅里，既不密，也不疏。而后放上箅子，再在箅子上放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姥姥说，这样煮粽子，它们就不会淘气“乱跑”，煮熟的粽子也不会破了。

姥姥一边向灶膛里添柴禾，一边拉动风箱。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姥姥似乎高大了许多。我的馋虫早就蛊惑了味蕾，口水不听话地流了出来。我催着姥姥问：“熟了吧？熟了吧？”她笑呵呵地说：“快了，快了！揭锅第一个就给你吃！”当姥姥不再往灶膛里添柴禾时，我知道粽子已经熟了。我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忙去揭锅盖，却被她打了手。姥姥说：“当心烫，熏了手就坏了。闷一会儿，粽子更好吃……”我半信半疑，揉着被打的小手，眼巴巴地望着。

当手放在锅盖上感觉温热时，就可以揭锅了。看着粽子升腾的热气，我笑了。姥姥剥掉粽叶，把粽肉放进碗里，又加了些白糖进去。我坐在炕上，两只小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乖乖地说：“姥姥，我坐好等着，我听话！”姥姥把碗递给我，笑呵呵地说：“小心烫，慢慢吃啊。尝尝甜不甜，不甜姥姥再给放糖啊……”姥姥包的黄米粽子格外香。

梦里的姥姥就这样随着匆匆的时光、悠悠的乡韵、浓浓的亲情和隆重的端午，一次次轻轻地来，又一次次悄悄地走了。可是在我心里，姥姥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站在岁月的渡口，静看朝霞日落，聆听光阴的调子婉转成歌，细数着手心里的掌纹纵横交错……

作者简介：孙红，《天津日报•聚焦西青》编辑，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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