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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评论

缘于悲悯的爱的抒写 ——读赵春宏儿童长篇小说《屋顶上的青果》



李慧军 肖国栋


《屋顶上的青果》是介于儿童文学与社会写实小说之间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关注的是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以中国东北芦苇村的留守儿童青果为主要人物,串联起村中各色留守儿童家庭的生活状态,展示留守儿童所承受的心理创伤。可以说作者很好地处理了生活与艺术的关系,将一个社会热点话题文学化、艺术化,小说处处弥漫着爱的悲悯与同情,作者在后记中说:“我是用悲悯之心来抒写留守儿童的”,这种“悲悯”成为小说情感表达的基石,揭示其创作的终极目标与意义,而人物充沛的情感表达与细腻的心理描写也与这种“悲悯”一脉相承,作者用心在体会人物的情感,用心在试图解决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

一、用爱与理解抚平创痛

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是近些年被社会广泛关注的问题,留守儿童由于监护的原因而产生的心理问题、学习问题、行为问题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作者独特的生活环境与职业使得她接触到了这类儿童,并被深深触动,可以说《屋顶上的青果》真实再现了留守儿童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的生存处境。小说中的青果从五岁离开了父母,与姥姥与傻舅舅一起生活七年,朱小丹和母亲还有弟弟被父亲抛弃,金鸽被妈妈寄养在小姨的家里……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每年春节与父母一起度过的团聚时光,而剩下的就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与哀愁。在等待中,他们的心理问题渐渐凸显,崔三爷的孙子从十四五就不爱说话,朱小丹在爸爸离开后的“慌”,金鸽的叛逆,还有青果由爱而生的怨恨,他们对父母情感的日渐生疏,以及由此对身边爱他们的人的伤害。可以说在揭示问题的时候,作者是带着强烈的情绪与情感在抒写,也带着强烈的解决问题的愿望,因此小说笼罩着作者的“悲悯之心”,作者试图用“爱与理解”来解决问题。

用爱与理解来化解社会问题绝对不是作者的独创,早在五四时期冰心的社会问题小说中,就尝试用“爱”解决问题,消除隔阂,从这一点上来说,作者的意图与冰心相同,爱与理解成为其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关键。因此,如此凝重的小说题材在作者处理下,被涂抹上了浓浓的温情,使得小说既伤感又温暖,爱与亲情成为化解留守儿童心理问题的关键。

在小说中,酒奶奶爱着她的外孙青果,她因为青果的悲伤而悲伤,因为青果无望的等待而无助,傻舅舅秋生在青果父母离开后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青果,在青果最难受的时候为他摘樱桃而走失,青果与朱小丹的互相安慰与鼓励,这种情感天生使然,使小说在表达上处处弥漫着温情的气息。

小说中的关老师更是被作者塑造成了“爱的天使”,灌注了作者强烈的解决问题的主观意愿,所以,在情节安排上,关老师有如神助,从天而降,成为芦苇村所有留守儿童最温暖贴心的守护者,作者自己说:“动情处,不知不觉将自己幻化成关老师,来一一拥抱渴望亲情的孩子们。”从情节发展上看,这一人物来得突兀,但是从情感关怀上,她的出现又恰逢其时、合情合理。她化解了孩子们心中的怨恨,鼓励孩子们积极面对生活,找回孩子们在童年应该有的快乐。因此这一人物显然为了解决问题而存在,表达了作者强烈的主观意愿。因为她的存在,爱与理解成为抚平孩子心理创伤的良药,而理解是相互的,青果在酒奶奶与关老师的帮助下,走出情感的阴霾,对父母再次敞开了心扉。

从某一点来说,小说作者急迫解决问题的意愿削弱了作品的主题表现,但是作者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所浇筑的爱与理解的情感之花,确实也带来了强烈的情感冲击,这枚小青果,既苦涩又甜蜜,使读者与留守的孩子一起等待、一起期盼、一起伤心、一起快乐。

二、情感体验的切肤之痛

“悲悯之心”使得作者尝试用爱与理解化解创痛,另一面,悲悯之心又使得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共同体验切肤之痛,并将这种痛传递给读者。《屋顶上的青果》在艺术上最大的成功就是细腻真实的心理描写,作者对留守儿童深入的理解与悲悯变成她对人物心理的细致把握,使得读者与作者与人物之间亲密无间,人物与作者与读者共同生活在东北的芦苇村中,共同等待着亲人,共同体验着留守儿童以及他们亲人的切肤之痛。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评价托尔斯泰的心理描写时提出了“心灵辩证法”这一概念,托尔斯泰最感兴趣的是人物心理变化的过程,《屋顶上的青果》在刻画人物心理的时候契合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的这一概念。小说细致地刻画了青果心理变化的过程,同时也就充分展示了青果的性格。青果期盼父母返家的心理活动大致可以概括为一个动态的过程:期盼、等待、失望、孤独、怨恨、疏离、自我隔绝,而最终在关老师的帮助下,走出自我封闭、化解怨恨、理解父母与酒奶奶。与心理变化过程相契合,青果的性格也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活泼开朗、阴郁迷失、阳光坚定。作者真实带领读者体验与感受着人物的心理与性格的变化,真实揭示出留守儿童心理问题产生的过程,以及对留守儿童心理问题关注的必要性,这一点缘于作者对于人物内心感受的深刻体验,以及作者心中的大爱,没有爱,没有悲悯之心,就不会有如此深刻的对于切肤之痛的体验,也就不会使得小说具有了温暖的向善的力量。

人的心理活动总要外化,唯有外化,读者才能感知,人物丝毫无做作,情感的自然外露是文学作品最动人的力量。《屋顶上的青果》心理活动的外化无疑是成功的,它变成了小说里一个个动人的场面,青果的等待的焦急外化成了村口等待的客车,失落外化为涌出的眼泪,突来的疾病、怨恨外化为对周围亲人的伤害,每一次人物心理活动的变化都会牵动读者的心,使读者真切体会到留守儿童凄苦的内心世界。

酒奶奶与傻舅舅秋生作为青果的亲人,是小说中着墨较多的人物。酒奶奶醉酒成为人物心理活动最成功的外化,酒奶奶因为青果的变化而无助,一个留守的老人,带着傻儿子,未成年的外孙,艰苦劳作、维持生计,没有人注意到她上了年纪,她的辛苦与无助。作者在小说中让酒奶奶不自觉地醉了酒,将内心的痛苦外化为人物的语言,对外孙、对傻儿子,看似散漫而又句句不离青果,“这一辈子,被我活得太漫长”,成为小说的泪点,一个留守的老人对于远方亲人的思念,对于孙子变化的焦虑,对于人生处境的无奈,在这一节中充分外化。傻舅舅秋生的人生是简单的,他用自己的方式爱青果,对青果中暑的焦急外化为他奔袭十五里去给外甥摘樱桃。这些心理活动的外化成为小说打动读者心灵的大锤。

不管是心理活动的过程,还是心理活动外化的人物行动,都是在作者的悲悯之心的统摄之下。

三、诗意温暖的生活图景

因为悲悯所以温暖,《屋顶上的青果》是感伤的,也是温情的,是现实的,也是诗意的。作者因为独特的经历对农村生活有充分的认知与理解,因此小说中的农村生活图景毫无违和感,九章的长度,加上引子和结尾,每一部分都包含着极具诗意的生活图景。无论是青果童年时代与父亲“大鹏展翅”的游戏,过年时候酒奶奶上上下下的打扫,还是上车饺子下车面,酒奶奶锅里煮的面条,还有果园里一家人抗击倒春寒的努力,生活场面与人物的情感生活际遇紧密地结合,生活图景彰显着人物的内心,同时人物内心世界又因为生活图景的描绘而有了最扎实的依托。

温暖的生活图景的表现还在于小说的人物塑造。活泼又忧郁的青果、懂事内敛的朱小丹、渴望被爱的金鸽、善良的大胖、脏兮兮的穿山甲,构成一幅留守儿童的群像图。好强从不求人的酒奶奶、忧郁的崔三爷、虽然傻却不缺爱心的秋生,刻薄又无奈的小姨,面对远去的亲人,他们独自承受生活的重担,无奈又无助。每一个人物都真实而又极富生活气息,扎根于泥土又高于生活,作者是带着自己的情感在塑造人物。

不能不提的是小说中一再呈现的屋顶的青果,还有村口的榆树。屋顶的青果看见的是芦苇村炊烟袅袅,大苇塘、鸡鸣狗叫的家庭生活,儿童眼里的家园是美好又富有诗意的,屋顶成为青果心灵的栖息地,承担着青果对父母的情感态度以及复杂纠结的内心世界。村口的榆树是孩子们的乐园,又是作者勾画的极富诗意的意象,它是家的标识,所以傻舅舅秋生才会在走失以后,凭着对老榆树的认识又走了回来;它是老人们心灵的依托,他们会在老榆树下交流,获得暂时的安慰,也会在老榆树下长久地等待;它是家园的符号,是外出谋生的父辈梦里的家。

小说整体呈现出的氛围是诗意的,基调感伤却又不绝望。它体现着作者抒写的意图——缘于悲悯的爱的抒写,这是小说的长处,也恰恰又使得它带有了不足,作者太迫切地要解决问题,因此在情节安排上,关老师的出现略显生硬,在众多生动的人物中,关老师却显得过于脸谱化、概念化,这源于作者对于小说总体风格的追求过程中忽略了情节推进的自然。特别是小说结尾父亲的日记以及父亲的回归,看似大团圆的结局满足了读者的期待,但是却又留下遗憾,削弱了作品对问题揭示的深度。

李慧军:齐齐哈尔大学文史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肖国栋:齐齐哈尔大学文史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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