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少有人用糖果来招待客人了。琳琅满目的食品取代了糖果的地位。
小时候,糖果的地位很高,不仅是咀嚼的美味,而且是待客的佳品。
客人来了,母亲就会从一个红木头箱子里,拿出一个糖盒来,其实那不是什么糖盒,是一个装糕点的纸盒子,糕点吃完了,母亲用它来装糖果,糕点盒就成了糖盒。母亲拿出那个纸糖盒,捏出几块糖,一边递给客人,一边面露微笑:来,吃块糖吧!
有时候,母亲会将糖果的包装纸剥掉,径直送到客人嘴里,一般都是比较熟悉,比较亲近的客人。糖果成为招待客人的最好的东西,也拉近了母亲与客人之间的距离。
糖果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但平时我们很少能吃上糖果。
母亲生了我们哥五个,父亲一个人挣工资,母亲在生产队挣工分,老家还有爷爷要照顾,因此生活一直很拮据,很少有闲钱去买糖果来吃。
那个时候,物质也十分匮乏,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凭票供应几斤糖果。这时,母亲会早早地到中心村的副食商店,买回日常的生活用品,顺便将糖果买回来。有几种口味的水果糖,还有那种五颜六色的花瓣糖,那种价格很高的奶糖,母亲很少买。
糖果对于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奢侈品,但也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所以,不到过年过节,母亲不主张我们吃糖。母亲总说的一句话是,少吃糖,糖吃多了不好,糖吃多了,容易得虫牙的。
我常常想起吃糖时那种香甜美妙的味道!便认为,如果天天有糖吃,即使得了虫牙也不算什么了。
那年腊月,大哥从北京开会回来,带回来一包北京糖果,我们哥几个都欢喜的不得了。母亲却说,都别着急,留着过年吃。便将那包糖果放进了红色的木头箱子里,又上了一把锁。
那个木头箱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的唯一家具,父亲请了木匠,用实木做成的。方方正正的,通身是红色,家里一些贵重的东西,母亲都会放到那个箱子里,然后锁上,使我们对红色的木头箱产生了神秘感。
除夕的下午,母亲在厨房里忙着年夜饭。我们哥几个在里屋打闹嬉戏。突然,我发现那个红色的木头箱子,居然没有上锁,那把锁张着嘴挂在合页上,似乎在向我们昭示着什么。
我偷偷的向厨房望了一眼,看见母亲在热气腾腾的烟雾中忙碌。于是我轻轻地打开箱盖,一眼看见那个装着糖果的包,我飞快的抓了一把,溜出门外,我数了数手中的糖,一共是十块。我把它放进衣兜里,便出去找小朋友玩。
天空飘起了沸沸扬扬的雪花,与吐出的哈气融为一体,耳朵已经变得通红,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寒冷。摸着兜里的糖果,像一个燃烧的火炉,烧的我浑身热乎乎的。
一会儿,两个弟弟也从家里走出来,我发现他们的兜子里,鼓鼓囊囊的装了半袋糖果,我急忙把两个弟弟拽到一边,我说,你们一次拿那么多,不怕妈妈发现吗?五弟趴在我的耳边,神秘地说,没事,我把箱子锁上了,妈妈发现不了的。
除夕的晚上,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这些都是我们平时想吃,却很难吃到的。
晚饭后,我们围在桌子周围,母亲用一只大盆,化了一盆子黑色的冻梨,还有红色的柿子,摆上了瓜子、花生,然后母亲从那个红色的的木箱子里,拿出那个纸糖盒,盒子里装了满满一盒子的奶糖,我有些惴惴不安,我担心母亲知道了我们的行为,要责骂我们一顿。
母亲的脸色却很平静,她从糖盒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在小弟弟面前,又抓出一把糖果,放在四弟面前。母亲又在我的面前放了一把糖果。母亲说,糖果好吃,但是,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形成蛀牙!
儿时,母亲说的话,我似懂非懂。长大以后,我才慢慢体会到个中的含义:甜的东西是一种诱惑,人容易沉迷于甜蜜中,在甜蜜中飘飘然,失去警惕,侵蚀人的思想,侵蚀人的肌体。
母亲说,糖是好吃的东西,好东西要留在过年的时候吃。母亲是说,生活中,该享受的时候,我们才能享受,不该享受的时候,我们不要刻意的去追求,追求享受,就会不择手段去满足自己,最后就会丧失自己,失去自己,失去一切。
那天晚上,我们得到了很多糖果,更得到了生活的真谛。母亲一生没读过书,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还认识几个阿拉伯数字。母亲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她只用朴素的语言来陈诉自己的观念。
这种观念从小我们就耳濡目染,记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里,使我们受益终身。
(责任编辑 吴兰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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