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北听人讲江南。
楼下的奶奶才搬进这里不久,听说是年轻时去了南方才回来,常坐在树荫下看书,看一会儿又抬头去看景。树投下影子在地面,风吹过树梢,叶子留下一路清响,像小猫颈上的铃铛,边跑边晃。
她头发花白,眼角的笑纹蔓延到耳前,正坐着哼歌。曲调悠扬婉转,词句应当也是柔和的。因为我听不太懂,只能说是“应当”。
老奶奶揉了揉我的脑袋,问有没有听出来是哪儿的。我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木质的大门,拴着一个紫铜的锁,旧时的那种,歌声把钥匙送过来,门却由里打开。那声音有些哑,像是河边被水打磨光滑的石,但也有细微不平的地方,静下来才能体会到。
远方的水开始上涨,我脱口而出:“江南。”
她笑着夸我机灵,于是我问,江南是什么样子的?老奶奶开始讲,我开始听,像是在打开一幅宣纸上的水墨画,色调是暖的,美而柔。
江南水岸,墨色长裙随嬉闹动作,扬起一道娇俏的弧度,像是鸟,自由而散漫,又停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来,日头卸了力顺模糊的山影滑落,在水雾迷蒙中,月从水的尽头浮起,抬头就见那明亮的玉盘被晚风吹上柳梢头,树下是一家三口笑的开心。女人牵着孩子看,旁边的男人蹲下用手指着月亮,给小孩子说着那脍炙人口的诗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时间慢下来,河水映出倒影,又醉着摇晃起来,荡漾进河岸不知名的纯白野花,慢慢地融进黑夜里。老人坐在水边目送一条条船离开,像是重复了无数次。
老奶奶依旧嘴里哼着小曲,来自水乡的声音,吴侬软语。偶尔却也换了腔调,我听着熟悉,因为那来自东北。曲子中唱着正月的锣鼓,红绿的花袄,本应是热闹的,在这里却有些不合群。似乎是孤独,我想。
我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抬头从树叶的缝隙看北方浓情的烈日,又问:“老奶奶,江南的夏天也这么热吗?水边会不会凉爽很多?”
老奶奶用手帕替我擦去额角的汗,没应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才说,这不好讲的,大多数时候随心情变化。水汽清凉,但不是家乡,没了那种安心的感觉就热起来。现在心是静的,空气自然也是凉爽的。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心里又想起水乡。“长忆相见欢,多少柔情落江南。一曲唱不完,此去几时还,明月照两端。”我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寻找江南。我所见的烟柳、薄雾、远山、明月、油纸伞,都是我在寻找的东西。
老奶奶想了想,又换个说法:“就像心里有个装着小电扇的盒子,被一把锁锁住,打开就是凉爽的,钥匙——叫做‘家乡’”。
钥匙“咔吧”一声,我才恍然大悟——那早被揉碎了融进骨子的,原来是家乡。
作者简介
张雅琳,大庆市第69中学学生。系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会员,大庆市朗诵艺术协会会员,大庆晚报小记者。作品散见于《大庆晚报》《大庆日报》《都市生活报》《北极光》东方儿童文学网、作家在线等报刊和网络平台。
(插图设计:小鱼儿;责任编辑:刁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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