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在我家垒了两个窝,一个在门房的门洞里,一个垒在门房的屋子里。门洞里的那个窝搭在过道的墙边上,人们进进出出都可以看到。屋子里的那个窝搭在棚顶的灯线上。
两个燕子窝不是同一年垒的,门洞里的窝是房子刚修好不久搭的。那年两只燕子孵出一窝小燕子,大燕子轮流飞进飞出叼虫子喂小燕子。我那刚刚咿呀学语的孙子常常站在燕窝的下面仰头观望,并舞动两只胳膊踮起脚尖跃跃欲试伸着小手要够燕子,够不到他便回头求助我们,希望我和他奶奶帮助他。我们摇头表示不支持他,他便撒娇执拗要抓燕子。他太奶奶便告诉他,燕子是咱们家的好邻居,不能伤害他们。
我们家老少四辈人,父母住在另一个院子,每天过来吃饭时都要驻足看看燕子窝。说燕子在谁家垒窝会给谁家带来福气。在小学读书的孙女也经常往这跑,关心小燕子的成长。我父母年事已高,孙女见到太爷爷太奶奶总要跑过去扶着,小孙子也学姐姐,蹒跚不稳地奔过去牵着太爷太奶的手,见到太爷太奶要出门抢着把拐杖递过去。隔辈人亲,我父母比我们更甚,孙女和孙子是他们的开心果身边燕,一天不见便念叨没完。他们祖孙四人常常依偎在门洞里看燕子飞进飞出,老的给小的讲故事,姐姐教弟弟唱儿歌,燕窝里的小燕子在我们一家人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
一天,一只刚褪黄嘴丫儿的小燕子掉在门洞里,小孙子磕磕绊绊地跑来报信,正赶上他小姐姐放学,姐弟俩搬个小梯子小心翼翼把小燕子送回窝里。第二天,又有一只雏燕跌跌撞撞从窝里飞下来,摔在院里的砖地上,姐弟俩又要去帮助小燕子,被我老母阻止。说小燕子这是在摔打翅膀呐,翅膀硬了就会飞了。果然没过几天小燕子会飞了。我小孙子看燕子似箭的身形融入蓝天,举起双臂学着燕子也要飞翔,太奶告诉他,你没长翅膀还不能飞。孙子用不太完整不够流利的话语问,我咋丝(什么时候)长膀啊?我老母告诉他,你长大就长翅膀啦。
在小孙子住姥姥家的日子里,不知谁家淘气的孩子把门洞的燕子窝给捅掉了,孙子回来好顿痛哭。我们劝他,你等着,明年燕子还会来垒窝的。孙女认真地问,燕子真的还会回来吗?我老母亲说,燕子垒窝要选仁义之家,咱们家的人都是忠厚之人,燕子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果然,第二年春天,门洞里又有燕子飞进飞出,但没在门洞里垒窝,而是在门房的屋子里。主意是小孙子“出”的。有一天门房的门开着,一只燕子飞进去,小孙子没让关门,说让燕子住在屋里吧。燕子真的在门房屋里电灯线上垒了窝,是不是去年那窝燕子不得而知。小孙子可忙起来,每天负责开门关门。以前早晨哄他起床都不起来,现在只要说一声快起来,给燕子开门去,他会扑棱一下拱起来,嚷着让我们帮他穿衣服。
这一年燕子在门房的屋里又孵出了一窝小燕子,我们全家人精心呵护,孙女领着弟弟每天都要打扫燕窝下地面的粪便,及时更换用来接燕子粪便的塑料,雏燕在孙女孙子的呵护下成长迅速。最辛苦的是燕子妈妈爸爸,小燕子出世不久就把脑袋伸出窝外张着小嘴叫个不停,成天向爸爸妈妈讨要吃的,大燕子就要终日不休息任劳任怨地为孩子出去找吃的。小孙女很同情大燕子,说,燕子爸爸妈妈好辛苦哦!我老母亲开导她说,你们的爸爸妈妈对你们不是也一样嘛!天下生灵皆相同,父母把爱都掏给了自己的孩子。
不知不觉小燕子出窝了、会飞了。我的小孙女小孙子也长高了,小孙子走路扎实稳当了,话也说全了。
这一年我们院里又来了两只麻雀,这两只麻雀也是我小孙子迎来的。一天厨房门开着,一只麻雀扑棱棱钻进屋里,在窗户玻璃上乱撞,最后筋疲力尽被我们抓到。这是一只雏雀,可能是在练习飞翔的过程中误入我家。小孙子说,让它在我们家搭窝吧,小姐姐告诉他,麻雀是不会在人家屋里垒窝的,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孙女说,反正麻雀不是燕子,它不能在屋里搭窝。我老母亲告诉他们燕子是吉祥鸟,麻雀不是。我老母亲说小麻雀练飞一定又渴又饿,快弄些吃的喝的。在我老父亲的指挥下,我孙女和孙子把盛着水和玉米面的塑料钵放到小麻雀跟前,小麻雀蹦跶几下犹豫片刻伸嘴琢了一口玉米面,见无危险就大口吃起来。吃饱喝足它又在窗户玻璃上乱撞。小孙女说小麻雀想妈妈了,咱们把它放了吧。小孙子点点头把房门打开,小麻雀乱撞了几下飞出了屋子。
不想过了几天这只小麻雀又飞进我们屋里,这回它没像上次那样不顾命地乱撞,而是飞到这里停一停,又飞到哪里转一转。我老母亲说,小雀找吃的呐!我小孙子急急忙忙把装有玉米面的塑料钵放到窗台上。小麻雀歪着头在窗棂上瞅瞅塑料钵又瞅瞅我们,可能觉得安全了,然后飞过去吃起来。这时外面窗台上飞来一只麻雀,扑棱棱在窗棂上乱飞。我老母亲说,麻雀妈妈来找孩子啦!小孙子说让麻雀妈妈和孩子一起吃吧,说着小孙子把塑料钵送到了外面。外面的麻雀飞走了,小麻雀也飞出了屋子。以后塑料钵没有往回拿,就放在院子里。常有麻雀飞来吃食,开始一只,后来两只,再后来很多只。有人出入时,它们飞上房檐,人走后它们落下继续吃食。这以后小孙子天天抓一把玉米面撒在院子里,开始麻雀怕人,后来不怎么怕人了,尤其是不怕我孙子,我小孙子在外面玩时,别的麻雀飞走了,而这两只麻雀在他周围飞起飞落显得很亲昵。可惜这种关系只维持了一个多月,随着一只小花狗的到来,麻雀没再出现;即使出现也只是在院里落一落,落下来的不知还是不是那两只麻雀。
小花狗是我孙女抱来的,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我大儿子和大儿媳决定去陪读,他们搬进城里,就把花狗抱我们这来了。
第二年,小孙子又让二儿子两口子接回城里,送进幼儿园提前接受学前教育了。
孙女孙子离我们远了,多少天才能见到一次,我们很舍不得,尤其是我妻子,一天迷了魔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老母亲开导劝她说:小鸟早晚是要飞的,该出飞就让他们飞吧!
少了两个小的,院里冷清了。好在还有燕子、小花狗陪伴我们。老父亲老母亲时不时的往院里撒一把玉米面,偶尔也飞来几只麻雀,但都不驻留。只有到了双休日或节假日孙女孙子回来,我们的院子才又热闹起来。
原载2020年6月2日《北海晚报》
作者简介:
郭鉴详,本名郭建祥,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东北小小说创作基地成员、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北方文学》《海燕》《天池》《散文选刊》《北大荒文化》《北部湾文学》《黑龙江日报》《黑龙江农村报》《黑龙江林业报》等报刊。有作品获奖或入选年度选本。
点击量: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