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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散文

木 糖[大 庆]:年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叫红色草原牧场,刚一进腊月,各家各户就忙起来。先是选个日子,将猪圈里那头胖得都走不动路的猪,拉出去杀掉。刺耳的尖叫,久久盘旋在农家小院上空,若是下雪天,就更显悲壮。不过这时候,人的脸上洋溢的是满足与欢欣。  

这多少有些不公平,为什么人要解谗,猪就遭殃?不管怎么说,杀猪已经成为过年前的开幕式。  

接着,该向鸡使劲了。做人男女平等,做鸡就不见得了。母鸡留着下蛋,可以多活几年,公鸡吃肉,多数过不了年关。杀完的鸡,都拔了毛,掩埋在房后雪地里,留着过年时候炖蘑菇。  

在这段时间里,还有的人家开始蒸黏豆包。米是黄米,黄得好似金色的沙,馅是大豆做的。每次妈妈烀豆子时,我都跑到锅台旁去看。灶坑里的火烧得旺,豆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要好长时间才烂糊。  

大豆烀好后,妈妈将它们捞出来,放在大铝盆里,用啤酒瓶子的底部,一下一下将豆子碾碎,用来做黏豆包的馅。每逢这时,我便仰脸喊着,给我留几个豆子吧。  

妈妈挑几个大个的豆子,笑眯眯地说,再晚说一会儿,就没有啦。  

妈妈是故意逗我,她早知道我盯了很久。然后呢?我找一根细木棍,将豆子一粒一粒穿起来,撒上白糖,放到雪地里冻一冻,这个就是我自制的糖葫芦。

家里忙完了,人们便开始到镇子去买年货。那个镇子叫‘红旗’,现在看来并不大,可在当时,我却觉得那是最繁华的地方。年前这阵子,我要跟着爸爸去好几趟红旗镇,买回很多东西,比如年画、鞭炮、烟花,冻梨、冻柿子,还有对联与福字。  

现在很少看见有卖年画的,其实那颜色鲜艳,热热闹闹,张扬而又满卷喜悦的画,最能渲染过年的气氛。什么大胖小子、老寿星、金元宝、鲤鱼、仙鹤,随意搭配,虽然有点乱,却迎合了人们对今后日子充满向往的乐观精神。  

小时候鞭炮烟花的种类,没现在这么多花样,不过实在。麻雷子五大三粗,特别有劲儿,戴着棉帽子,都能把耳朵震得嗡嗡响。烟花不是夜明珠,就是喷泉。还有一种会变魔术的烟花,用手拎着上面的细线,点燃之后,它就一圈圈地旋转,颜色不断变换,到最后忽然变成一个花篮,带着股淡淡的火药味。  

至于水果,那就单调得让现在的孩子们惊讶了,只有冻梨和冻柿子,还得留在年三十晚上才能吃。看联欢晚会时候,从仓房取出来,放在水盆里缓一缓,软了,一咬直流水。当然,也可以冻着直接吃,不过冰牙,一口啃不下去多少,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了腊月二十二,那套嗑就时刻挂在人们嘴上了。早晨爬起来,一抬眼看见阳历皇,就叨咕起来,今儿二十三,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小年了,吃顿饺子吧。那套嗑是这么说的,二十二买糖块,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写大字……  

在掰着手指头盼年的时候,年却端起了架子,将时间都拖慢了。盼啊盼,总算到了年三十。早晨,我一睁眼,就听到清脆的鞭炮声。赶紧爬起来,枕头边放着新衣服,颜色都特别鲜艳。我美滋滋地穿上新衣服,欢天喜地跑出去,路上遇见的小伙伴,也全都里外三新,真让人怀疑,整个村子都焕然一新。  

妈妈说,上午不算年,所以早饭吃得很简单,跟平时一样。早饭后,我就跟爸爸去贴对联。先用剪刀将对联从中间剪开,记住左右的顺序,刷上白面活的糨子,快步跑到门口去贴,动作必须要快,不然寒风一吹,糨子就被冻硬了。  

对联一左一右贴完,再将福字贴在中间,不仅要倒着贴,爸爸还学着路人的样子,背着手从门口经过,冷不丁一抬头,咋咋呼呼地喊,哎,你家福倒(到)了。  

爸爸学得很像,我忍不住拍着手跟他喊,福到了,福到了。妈妈在里屋听到后,抿着嘴直乐。  

除了对联福字,还有些小春联,比如,墙的高处贴‘抬头见喜’,马车贴上‘车行千里’,鸡架上贴‘雄鸡报晓’,猪圈上贴‘肥猪满圈’,当然,这是对明年的希望,今年的猪圈早已空空荡荡,那头猪正准备炖粉条呢。  

下午饭,一般两点多就吃,四个或六个菜,必须得有鱼,意味着年年有余。饭前要放鞭炮。这边噼里啪啦,那边饭菜就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一家人都穿戴一新,笑容可掬。妈妈早有规定,过年这天,必须都得笑,即便不小心打碎一个杯子,也要装着不介意,乐呵呵地说,岁岁(碎碎)平安。  

吃完下午饭,妈妈就开始剁馅包饺子,留到半夜吃。饺子是芹菜馅的,平时,家里人都喜欢吃酸菜馅饺子,但是年三十却是芹菜馅,是为了预兆,来年都勤勤快快。其中有个饺子里面包着五分钱的硬币,谁吃了,谁来年就有福。有次,为了吃到这枚硬币,我吃饱了也不撂筷子,结果撑得走不动路,腰都直不起来。那时候真傻,都是一家人,谁有了福,别人不都跟着有福吗?  

下午饭一过,天就黑了,各家各户的屋檐下都挑着红灯笼,我也有自制的灯笼,拎着它满院子转悠。

这个灯笼的做法很简单,找个空罐头瓶子,倒扣在木板上,里面插一根小蜡烛,如果不嫌费事,还可以在罐头瓶外面糊上红纸。灯笼拎起来,红影摇曳,沾着喜庆,还有点神秘。对了,灯笼里的小蜡烛还叫‘磕头了’,就是打个瞌睡,就烧没的意思。  

其实,我的童年何尝不是那小小的‘磕头了’,一不留神,童年的乐趣只在回味中,就像含着一块陈年的蜜饯。每次回忆起来,心里都甜丝丝的,但是也有一丝酸涩,好像正在嫉妒那个拎着灯笼,站在庭院里的小男孩。他啊,现在已经长大,正坐在这里回忆往事。

原文发表于《小星星》2021年第1期

(责任编辑: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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