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呢,天就阴沉下来了。厚厚的云层压着天幕,空气也异常干冷,早已脱光了叶子的树梢向天上抻开光秃秃的枝条,很有些饥饿的样子。
站在小学校门口的老奶奶跺跺脚,自言自语起来:“天可真冷呀,看来今天要下雪了。”
这冷天气,一会儿孙子出来该嚷着要吃热腾腾的东西了。于是老奶奶决定先去旁边的巷子里买个热煎饼给孙子。
可是,真奇怪呀!巷子里往常不是熙熙攘攘的吗?今儿怎么这么冷清?老奶奶边走心里边打鼓。
快要走到巷子尽头了,依然没见一家店铺开门。老奶奶一直走啊一直走啊,很快就到了最尽头的一间店铺,上头牌匾写着“冬小屋”。只有这间店铺门虚掩着,老奶奶推门而入,打算问问情况。
“请问……”老奶奶话还没问完,店铺大门就“忽”地一下猛被风吹开了,仿佛黑暗处豁开了一个大裂口,将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席卷而入。
这一回,风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凭空乱窜出来的,像一只猛兽那样吼叫着,推搡着。
老奶奶站不稳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个跟头。一瞬间,她的耳洞里灌满了风,“呼呼呼呜”的啸叫着。时间和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整条巷子的景象全都被风吹走了,像一道薄薄的帘子被轻轻拉开,展现在眼前的天空比原先更灰更暗了,空气如同澄净的水一样流淌过来,荡漾起枯木的味道、泥土的味道和落叶的味道。
山谷就横在面前,峰峦朝南像海浪一样滚滚而去,整座山谷笼罩在灰色的光线之中。
老奶奶此时此刻就站在一座山底,在她右前方斜上去的地方,有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缩在那里,它看上去十分孤独,简直就是孤零零瘫在那里的矮胖动物。在它附近有一处小河,像是穿梭在山谷之间的青蛇。
院门内有狗吠传来,刺耳尖利,像是空气中划动的一把小刀。老奶奶踱步到这座小屋前,随身带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此刻正在努力搜索信号,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嗯呀,这房子虽说家什都齐全,但还是得整修整修呢!”老奶奶屋里屋外溜达了一圈,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居然很快就忘记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就打算在这里住下了!唉呀,屋角的牲口栏里居然还有一头牛!
“这里是兰香镇广播电台,我是大家的好帮手妖妖妖……”收音机终于搜索到频道,正在左右为难的老奶奶一拍大腿,抓起手机就拨了出去。
“妖妖妖,你好!我是住在山脚下的老奶奶,我想请人来帮我搞装修,房子有点儿旧……”
“您好,老奶奶!很高兴能帮到您!”主持人妖妖妖大声说道,“请把您的地址和电话报上来,听到广播的装修公司,如有兴趣可与老奶奶联系……”
就这样,住在山脚的老奶奶家需要装修这件事儿就像飞鸟一样“扑棱棱”展翅传播出去了。
老奶奶等着手机响起,以为会有感兴趣的装修公司先来电话咨询谈价。可是手机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
老奶奶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夜色席卷了大地,风在屋外咆哮起来,声音变得有些不同,像是它与山林讲着什么秘密语言,充满了警示与预兆,可是她听不懂这些神秘的预兆。小屋已融入了黑夜中,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像睡在空荡荡的旷野一样。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手机铃声都没有响起。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哆哆哆”的敲门声,就像有几百根锥子在砸门一样。
“是谁呀?”老奶奶伸着懒腰,趿着拖鞋就去开门了。
“哗啦——”门一开,涌进来一群鸟。
“是您家需要搞装修吗?”这群鸟七嘴八舌地叫道。
“没错……”老奶奶大吃一惊,“可是你们……”
“我们在南迁的途中听到广播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来帮您粉刷墙面。”
老奶奶终于看清这群鸟就是大名顶顶的衔泥燕,一下请来了这么多粉刷高手可把她高兴坏了。
“那么,你们需要怎样的报酬呢?”老奶奶笑咪咪地问。
领头燕扭头用喙点点屋檐,挺着胸膛说道:“就这儿,请把这块位置留给我们,开春我们就从南方飞回来筑巢。”
老奶奶点头微笑,燕子们尖叫着,“呼啦啦”飞了起来,像撒了一把大网一样在屋顶盘旋,把清晨的天空都拢了进来。
这群燕子们前赴后继地将河边的湿泥巴衔回,一层层细心地粘补到墙面上,原本开裂脱落的墙面慢慢地被缝合。老奶奶高兴地在屋檐下撒下几把谷粒,用瓦罐盛了些清水,欢脱地叫唤它们适当休息休息,可是燕子们干劲十足,一趟又一趟地往返。
“干劲真足啊!”老奶奶感叹着,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在她还是小女孩时,心也曾被什么这样撞过吧?老奶奶拖了一把老旧的椅子,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边看着燕子工作,边回想起年少时,她也曾一遍遍地从河滩挖一罐罐湿泥带回家,盘腿坐在自家院子的大树下,干劲十足地捏着泥人、小牛、小狗、小鸟、小鸡、小老鼠,甚至还有小屋子和小船,以及各种只有她自己叫得出名字的小玩意儿。
她随意组配它们,把小凳子当作舞台,每天让它们在上面上演不同的剧目。有一天,她仿造电影里见到的场景,捏了一道精致的小拱门,让一对泥人在拱门下结婚,她作主婚人,亲手把一小束雏菊花束送给了泥人新娘。每捏一样“作品”,她都异常地虔诚和认真,因为在她眼里,它们都是活的,是她创造了它们的生命。
那时的她啊,真是具有很特别的能力呢!虽然在父母眼里她太孤僻了,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捣鼓脏兮兮的泥巴,可是她非常快乐呀!她的快乐只有她的“作品们”懂,如果父母愿意听听他们的对话,兴许也能懂得她吧?可惜大人们总是太忙,总是有那么多的事儿要赶着去做。
“我是从何时起也变得像大人们一样忙了呢?”老奶奶歪着脑袋细细地思索起来,“应该是从上学开始吧?”
从上学开始,父母就把她当作大孩子来对待了,那时候弟弟出生了,她白天赶早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放了学就早早回来帮妈妈带弟弟,还有很多很多做不完的家务活也一股脑儿地压到了她的身上。就这样,她的宝贝“作品”一个个堆在窗台上沾满了尘埃,就像父母眼中的模样,从来都没有活过。
那些关于生命的幻想也一点点儿地被阳光吸干了,随着它们一个个干裂开,它们的生命也彻底走到头了。是什么时候、是谁将它们扔掉的,她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它们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连同她那一点与它们对话的心灵感应能力也消失了……
“对不起,请问您这屋子外墙想刷成什么颜色呢?”领头的衔泥燕打断了老奶奶的回忆,“我们已经将墙里墙外都修补完了,还同那边的常青藤谈了一下,它们非常希望迁居到您的屋子来。您看它们的颜色怎样?”
老奶奶定睛一瞧,那片本来缩在围墙外的常青藤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进到院子里来了,它们声音细细的,老奶奶不得不往墙根挪去,好听清它们在讲什么。
“老奶奶,我们能做您的邻居吗?”
“邻居?唔……”老奶奶点点头,若有所思,“我需要你们。”
常青藤叶片“哗啦啦”一阵响动,像是暴发了潮水般的笑声。在衔泥燕的帮助下,常青藤们一缕缕攀爬上了小屋的外墙,不一会儿就将整座小屋包围了。冬天的常青藤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殖土气息,强烈而微涩,经久不息。老奶奶慢吞吞地挪进屋里,天暗下来了。
老奶奶生起火,将萝卜扔进锅里,“咕嘟咕嘟”的炖起来,白色的热气冒上来,渐渐地膨胀开来,将整间屋都充满了。老奶奶穿过这层雾气,挪到饭锅前,挖了半碗米,筛进锅里,正准备接水煮饭,只见一只小老鼠“吱吱吱”叫着从灶台前跑过来,对着老奶奶深深鞠了一躬,怯声声地说道:“老奶奶……您好……”
老奶奶前倾身子盯着小老鼠,小老鼠壮了壮胆,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听说您家需要搞装修,我、我们可以帮您翻新家具,打制新家具。”说着,从橱柜后头“吱吱吱”排队走出清一色穿着灰色工作服的老鼠,集体向老奶奶鞠了一躬。
“你们会制作家具?”老奶奶非常惊讶。
“当然!”领头的小老鼠不再胆怯,说起了自己的拿手绝活分外自信,“我们不仅有举世无双的利齿,还有祖传的工具呢!”老鼠们举起手中的工具:刨子、锯子、尺子、锤子、雕刻刀、小电钻等等,真是非常专业了。
老奶奶迟疑了几秒钟,转身又多加了几碗米,笑眯眯地说道:“那么就拜托你们啦!今晚先请在这里吃餐便饭吧,明天开始工作,如何?”
老鼠们欢快地说:“那我们就吃饱了开工吧!我们习惯晚上工作,您休息时,我们静悄悄地就把活儿给做了。”
“是嘛,是嘛,那辛苦你们了!”老奶奶觉得掏起米来都有劲儿了。
“以后也请多多照顾了!”老鼠们又向老奶奶鞠了一躬。
老奶奶忽然想起来了,曾经住在她家里的一只老鼠也这样拜托过她。可是,后来……老奶奶心里沉重起来。她挖了一大勺豆瓣酱放进萝卜汤里搅拌,搅着搅着,就像回到了当年的厨房里,第一次见到从电饭煲腾腾水汽后转出来的老鼠,那时的惊喜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呯呯呯”的心跳她还记得。
老奶奶捂着胸口,想着当年的心跳。当年她是见到了一只怎样的老鼠呢?一只穿着白围裙,喜欢做美食的老鼠。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美好的时光。因为它的出现,她不再觉得每天围着锅碗瓢盆转是多么乏味的事了。
可是有一天,她的丈夫突然对她说:“最近家里好像有老鼠,我经常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你没听到吗?”她紧张地赶忙摇头。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在厨房看到了误食老鼠药的老鼠,抻直着四肢,尸体已经干硬了。她默默地埋葬了老鼠,从此,她家里没再出现过老鼠,更没再见到会做美食会说那么多话的老鼠了。
“丁零零——丁零零——”突然的手机零声把老奶奶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奔到了手机旁。
谁会给我打电话呢?
“您好!我们是太阳能灯饰公司。请问是您家需要搞装修吗?”对方自报家门。
“啊,是的,是我家……”
透过吊在头顶朦朦胧胧的电灯,老奶奶看到老鼠们已经开工了。
“那么请您今晚不要关窗,我们连夜过来给您装上最新的太阳能灯。”
“什么?要从窗口进来么?”
“嗯嗯,您稍稍留条缝隙就可以了。”
“……”同老鼠们一起吃过晚饭,老奶奶实在是困倦得不得了,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因为太不真实吧?谁晓得呢!
“唰,唰,唰——”
“当啷,当啷,当啷——”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在山里的夜晚,各种声音搅拌在一块儿,转啊转啊,简直就像旋风中的树叶一样,到最后就会拧成一股,“轰”一声一股脑地钻进脑袋里。
昏黄的灯光也在一圈圈地旋转着,最后像波纹一样晕开来。老奶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缩小,变轻,最后慢慢地飘到了空中……第二天清晨,老奶奶在一片微光中朦朦胧胧睁开眼,屋顶有灯光一闪一闪的,反倒使窗外的光线看起来更暗淡了。
老奶奶慢慢挪起身,走到灯底下,发现原来那盏灯是一朵硕大的向日葵啊!这些暖融融的黄光就是从向日葵花盘里发散出来的。
在饭桌上,一张纸条被杯子压着。老奶奶抽出来,掏出老花镜,就着向日葵灯看得清清楚楚:“老奶奶,屋里的太阳能灯已经帮您安好了,灯的根茎都从地下埋出去了,只要它们在屋外积极地吸收阳光,您屋里的灯就会长亮。我们每个季度都会定时过来检修一次。请您放心使用!”老奶奶环顾四周,除了屋顶的这盏向日葵灯外,又看到了几盏小灯,甚至连外面屋檐上都安上了壁灯,还有院子里立起了路灯。
“真是太谢谢啦!”老奶奶一边欣赏着昨天一整天的装修成果,一边感恩地记住这一切。老奶奶坐在小老鼠们加班翻新了一晚的摇椅上,摇啊摇啊,待到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她才站起身,打算整理整理院落。可当她走到院子里,发现院里的土全被翻起来了。
“怎么,谁帮我把地翻了吗?”老奶奶大吃一惊,忙四下里寻找。这时,一只只鼹鼠脑袋从地里冒了出来。
“老奶奶,老奶奶……”鼹鼠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我们帮您把菜地和花园都翻了,您把积肥埋进来吧,这样过一个大雪覆盖的冬天,明年春天这个园子就美了。”
“是嘛,是嘛,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老奶奶感激得不知该如何表达了,她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做一餐大餐招待这些帮忙的邻居们。
正在这时,院门外有个女声在打招呼:“您好!我们是住在后山的东明一家,给您送些东西来了。”
哟,有邻居到访呢!老奶奶赶紧打开院门,只见一对年轻夫妇笑盈盈地站在外面,男的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右手抱着一大包油纸包裹,女的怀抱一缸瓦罐,笑着说:“知道您搬过来了,我们商量着您可能急需一些柴火,先给您送来了。”
老奶奶赶忙往里让:“进来喝碗茶水吧!”
“不了,我们还得进田干活儿。”女人说道,“这缸是自家腌的泡菜,包裹里是一些蔬菜种子,想着明春您应该会需要。”
老奶奶感动得越发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是好!”
“我们就住在后山,您有什么事就尽管找我们。”女人说着把瓦罐塞到老奶奶手中,男人迈进院门,将柴火和种子轻轻靠在墙根放下,两人随后就告辞了。过了几日,今冬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了,老奶奶见状赶忙包了几碗荠菜饺子,沿着大路往后山走去,她要给后山的夫妻俩送去。绕过后山,很快就看到了一间灰瓦小屋。
院门没关,老奶奶推门而入,大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老奶奶看到院子左面的墙根处立着一道拱门,锈迹斑斑,爬满了藤蔓,不觉愣住了,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啊,是您来了呀!”女主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只好转身接过话:“今儿下初雪了,趁着这份寒意赶着做了些荠菜饺子,这不,下雪了就是要吃饺子的嘛!”
女主人边道谢边接过饺子,将老奶奶往屋里让。
老奶奶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院墙那里还有一道办婚礼才用得上的拱门哦?”
女主人笑道:“那个拱门啊,好多年了,我们结婚那年用过,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是吗,是吗……”老奶奶觉得在如此偏远的乡间使用这样洋气的结婚道具,总有点儿奇怪。
女主人将饺子腾进自己的碟子,又往老奶奶的空碗里放了一些刚炸出锅的春卷,金灿灿、香喷喷的。
老奶奶道过谢,想趁着雪还没下大赶紧回去。女主人送老奶奶出来,指了另一条小路给她:“您从这里走,直直穿过去就到了,不必绕远路。”
老奶奶答应着走上了那条小路。
一路雪越下越大,没走多远,老奶奶看到身后隐隐约约有一些穿着白风衣的人赶了上来,又迅速地超过了她,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白雪的尽头。
“喂——”老奶奶试图同他们中的某一个打招呼,想要问问他们这么急匆匆地是要赶往哪儿。可是,这些白衣人就像一阵被风裹胁刮过的雪一样,一片又一片地远去了。
“是去参加什么活动吗?这么多人……”老奶奶疑惑着,可很快,她连思考的精力都分散了。风雪越来越大,白衣人越来越多,他们全都是尽全力飞奔一样地冲向小路尽头,踩起了团团雪雾。老奶奶感到自己被巨大的风雪推着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跑越快,踉踉跄跄,最后一头撞向了闪着白光的雪雾中……
“奶奶,您怎么这么晚才来!”孙子一直在晃动老奶奶的手,过了许多,老奶奶才缓过劲儿来。
孙子一把夺过奶奶手中的碗,发现里面盛着金灿灿的春卷,高兴得叫起来:“有春卷吃!有春卷吃!”
等孙子把一碗尚还温热的春卷吃完,老奶奶也回过了神。她拍拍满足的孙子,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孙子边跳边问:“奶奶,您是去哪家买的春卷呀?太好吃了!”
“好吃吧?奶奶下次再买给你吃……”
老奶奶知道那个她曾经创造过的世界已经偷偷向她展开了一条小路,虽然隐秘,虽然过了那么久她都快要忘记了,可是刚刚不是也到达了吗?那么多她创造过的人和物还在那儿等着她呢!
老奶奶的胸口暖融融的,她看到一个小女孩笑嘻嘻地从对面走过,不禁对她微笑地点了好几次头。
(原载《童话世界》2018年第5期)
作者简介:陈浠墨,本名陈燕,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望城区作家协会会员,湖南儿童文学学会理事。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全国翻译专业资格二级翻译师,参与多本引进版的绘本翻译。多次获得全国少儿报刊金奖和编辑一等奖。主要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在《少年文艺》《童话世界》《文学少年》《意林》《幼儿画刊》等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近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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