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平[广　东]：战马火龙驹_名家风采

名家风采

申　平[广　东]：战马火龙驹

战争结束了。骑兵团开始解散。那些曾几何时驰骋疆场，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战马，突然面临着一场悲剧命运。

随着一批批官兵的复员和转业，部队也开始处理战马。每有一批人走，都会出现人马生离死别的一幕，那些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们，一个个抱着马脖子哭得昏天黑地。但哭归哭，他们任何人也无法把心爱的战马带走。而且往往他们前脚走，后脚那匹马就被地方上的人牵走了。有的去拉车，有的去犁田，有的甚至被屠宰。

马厩里的战马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了团长的那匹火龙驹孤零零地留在那里，它每天都发出一阵阵真让人揪心的嘶鸣。团长的这匹战马可真是一匹好马。它全身赤红，不带一根杂毛，它腰身长，鼻孔大，四蹄犹如小碗；站在那里，犹自威风凛凛，跑动起来，快如疾风闪电。团长和战士们叫它“火龙驹”，一致认为它肯定是条赤龙转世。

大凡战马，都能粗通人意，这匹火龙驹就更胜上一筹。在战场上，火龙驹特别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和所担负的责任：每当枪炮一响，它都会长嘶一声，准确地按照团长的意图，带领队伍冲锋陷阵。火龙驹还似乎懂得躲避枪弹。经历那么多的战役，它和团长居然都毫毛未损。

这些天，已办完转业手续的团长一直在为火龙驹的归宿奔忙。开头他想把它带走，但他要去的地方实在太遥远了，带一匹马谈何容易。接着，他就到处奔波，要为火龙驹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新主人。

这几天晚上，团长几乎都在马厩里陪着火龙驹过夜。他给火龙驹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自己也会带来酒菜，他就一边喝酒，一边和火龙驹说话。喝得差不多了，火龙驹就会卧下来，团长靠在它的身上，开始哼唱一些战歌，唱着唱着，人和马都会泪流满面。然后他们就沉沉睡去。

分别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这天，团长从外面带着一个人进来，他们站在火龙驹面前，用不同的眼神看着火龙驹。那人说：好马好马！真是好马！团长就说：你一定要把它照顾好。我会每月寄钱给你的。两人正说着，冷不防火龙驹突然变得暴躁不安，它长嘶一声，转过身来，连尥两个蹶子，把团长和那个人都踢出几丈开外。

团长爬起来大声吼：火龙驹，你疯了！那马好象真的疯了，它咆哮如雷，砰地一声挣断缰绳，闪电一样冲出马厩，向外飞一样跑去。

团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和火龙驹的分别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且说火龙驹冲出马厩，一路嘶鸣冲过附近的村庄。在这些村庄中，都有它的“战友”沦为奴隶。这些战马听见火龙驹的叫声，立刻像战士接到命令，纷纷挣断缰绳和枷锁，跟着火龙驹向前冲去。火龙驹身后的战马越来越多，最后浩浩荡荡竟有七八十匹。

马群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穿过田野，跑进了山里。从此，山中出现了一群野马，首领便是火龙驹。这群野马行动统一，纪律严明，连山中的豺狼虎豹都不敢轻易惹他们。有人说曾亲眼看见马群和狼群打过架，在火龙驹的带领下，马群进退有序，最后打得狼群大败而逃。

山中的野马群名气越来越大了。

便有人打起了马群的主意，特别是那些失去马匹的人家，还是想把战马捉回来拉车犁地。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地进山去套马，但每一次都被火龙驹识破诡计，他们要么看不到一根马毛，要么就眼睁睁看着马群绝尘而去。

终于有人想出了一条妙计。这一天，许多人一齐进山，他们带着一些鞭炮，还有一把军号。他们经过一番精心部署，便开始了行动。霎时间，军号声嘀滴哒哒地响起来，鞭炮声炒豆子般响起来，山谷间一时热闹非凡，真像打仗一样。

一阵惊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烟尘起处，马群风驰电掣般驰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高昂头颅的火龙驹。但见它四蹄翻腾，快如流星，仿佛一眨眼，它和马群已到了人的面前。

火龙驹带着马群冲过来，它朝着“枪炮”声和号声冲来，它们在鞭炮造成的烟雾里往来奔突，高声嘶鸣，显得兴奋异常。但很快，火龙驹就似乎明白过来，它长嘶一声，带着马群调头就跑。但已经晚了，许多埋伏着的人呐喊着冲过来。他们把马群朝两个方向赶去：一面是出山的路，一面则是悬崖。情急之下，火龙驹带着马群朝着山外跑了一段，突听得轰隆隆一阵响，一些马匹掉进了人们事先挖好的陷坑里。火龙驹大叫一声，带着马群义无返顾冲向了悬崖。

人群嚎叫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离悬崖越来越近了；火龙驹放慢了脚步，终于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马们纷纷转过身来，看着渐渐逼近的人群。

那些人有的拿着套马杆，有的拿着马笼头，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青草，他们挥舞着青草喊叫着，条条喉咙都在传递着友好的信息。

随着一声长长的悲鸣，火龙驹前腿举起，像人那样站立起来，它望着逼近的人群，仿佛在猜测着人们的诚意。但终于，它从人们带的绳索上看到了马群的未来。

火龙驹又是一声悲鸣，忽然将身子一纵，就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直扑下悬崖去了。接下来的场面异常壮烈，让人惨不忍睹。战马一匹接着一匹，随着声声悲鸣不断扑下悬崖……

人们停止了追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颗颗充满占有欲望的灵魂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摘自小小说选粹《马语者》，由花城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