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江　苏]：追鱼

追鱼，海边孩子们的趣事。

大海退潮时，近海海滩裸露出一片片金灿灿的沙地和一道道顺潮水而下的海流儿。那些海流儿，大都连着内河，许多贪食的鱼儿，逆流而上，去寻觅上游河套里漂流下来的落叶和草籽吃，而忘记跟着潮水及时返回大海，便成了我们小孩子捕捉的对象。如大嘴巴的沙光鱼、美人蕉似的小青鱼，以及大脸猫似的花鲈鱼、小丁鱼，和那些鬼头鬼脑的海狗鱼。都是我们最容易捕捉到的。

海边的孩子追鱼，有其独到的方法，选一处海流儿，逆流驱逐。且，故意把流水踩出“扑嚓扑嚓”的声音，让鱼儿如惊弓之鸟，闻声而逃！我们小孩子跟在后面穷追不舍，很快就有鱼儿被捉到。有的鱼儿被追极了，还会纵身一跳，蹦上沙滩，让我们白手捉得。但，大多数鱼儿，经不住我们小孩子追几个回合，不是被踩在松软的沙子里，就是被一脚踢上沙滩。偶尔，遇见一条大鱼在溪流中逃窜，我们小孩子会像鱼鹰水底抬鱼那样，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那样的时候，谁先抓到鱼，那鱼就是谁的。若是发现死水泡子里有无法游动的鱼在翻水花，我们的规矩是，谁第一眼发现的，那鱼就是谁的。这种捉鱼的规矩，海边的孩子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一年夏天，连日大雨，又赶上上游盐河泄洪，整个盐区的盐滩、格堰，全都泡在水里。往日清晰可辨的沟河渠滩，此时、沟通渠、渠连滩、滩连河，整个盐区，一片汪洋。可海水退去以后，恰好是我们小孩子追鱼的好时机，许多大鱼滞留在内河的沟汊子里，我们小孩子沿着河渠往上驱逐，追到吉庆家盐田边上时，一条大鱼“哗！”的一下，从水沟里窜进吉庆家的盐田。

一时间，我们几个小伙伴都看到了，那是一条大个的花鲈鱼，少说也有五六斤重，它窜进吉庆家的盐田之后，脊背上方露出来的鱼翅，如同一把银亮的小扇子，在水中银光闪闪，我们小孩子一看到那诱人的“小扇子”，都知道那是一个大家伙，几乎是同时奔着那条大鱼追去。

可那条大鱼，在水中如同蛟龙一般，不等我们小孩子靠近它，“扑棱”一下，就窜出很远！尤其是在盐田的深水沟里逃窜时，所搅起的“个”字形水花，如同航空母舰在大海里航行一样壮观，速度非常快，我们小孩子根本追不上它。眨眼的工夫，它从盐田的这端，跑到了盐田的那一端。而盐田那一端的吉庆他爸，发现我们小孩子追上来一条大鱼，他也很激动，迎面扑上去，想抓个正着。没料到，他扑了个空，那条大鲈鱼，在吉庆他爸去捕捉它时，来了一个急转弯，由北改东逃窜了，吉庆他爸从泥水里爬起来，再往东面追时，那条大鱼又改道往我们这边游来。我们一群孩子奔跑在水中，“稀哗稀哗” 地迎上去，可那条大鱼闻水声所动，不等我们接近它，它又改道向西逃去。

我们紧盯着那条大鱼不放，它往西跑，我们就往西追；它往北逃，我们就往北追。好在盐田里的水不是太深，那条大鱼多次被我们追得放平了身板，露出白白的鱼肚皮，眼看唾手可得，它又击起水花，死里逃生，跳过盐田的格堰，向着旁边的盐田逃去；一旦它游进盐田的深水沟，立马就像箭一般，“弹”出去很远！但，我们捉鱼的人多，总有人在深水沟两头堵截，尽管那条大鱼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我们的堵截，逃过一劫、又一劫。但，最终，它还是被我们小孩子中一个叫泥猴的小伙伴按在泥里了。

泥猴掐住那条大鱼的鳃，拎起来准备回家报喜时，吉庆他爸忽而在我们身后大喊一声：“嗨，你们给我回来！”

我们小孩子误认为吉庆他爸不仗义，想抢我们小孩子捉的鱼不成？没料到，吉庆他爸指着他的盐田，怒声吼道：“你们赔我的盐田！”

刹那间，我们回头一看，哇！吉庆家的盐田、格堰，被我们踩成了一片烂泥滩。

（原载《苍梧晚报》2022·7·30）

作者简介：

相裕亭，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小小说委员会常务副主任。连云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作品》《雨花》《北京文学》等发表作品。其中，《看座》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偷盐》入选2005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人民文学出版社等结集出版了《盐河旧事》20余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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