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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风采

敖嫩高勒[内蒙古]:我是熊




曾经远近闻名,后来落魄了,无处可去,说的就是梨桦堡的林根庆。

从小,他就住在山林茂盛的梨桦堡,跟着爷爷进山打猎。山里人靠山吃山,村子偏僻,土地稀少,全村十几户人都靠采集山货为生。

林根庆看上去非常壮实,比同龄孩子高,到12岁,爷爷就带他进山了。小孩子学东西专注,学得快,14岁的时候,林根庆已经能用自制的木制工具猎到野兔了。

爷爷在堡子里极有威望,总有人来订购兽皮做褥子,或者预约野味,回去腌成腊肉,当作重大节日的美味端上桌。而这些,只有爷爷能满足堡子里的人。冬天阳光明媚的日子,爷爷坐在堡子里的大榆树下,叼着烟袋,看着走来走去的人戴着兔皮帽子,穿着蓄了野鸡毛的棉靰鞡,或者闻到哪家飘出了炖狍子肉的香味儿,就会眯起眼,吧嗒一口烟,微微地笑。

自从林根庆徒手捉到一只狐狸,把那张狐狸皮拿到集市上换了一大笔钱之后,他就成了村子里的人物。名气有些要超过爷爷的趋势,因为爷爷从不猎狐狸。他说这山里的生灵,狐狸最有灵性。可林根庆不管那些,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挑战新高度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他巴不得碰到珍稀的貂、鼬、鹿,甚至盼着哪天跟老虎相逢。打几只野兔、狗獾、傻山鸡太没意思了。

林根庆的名气越来越响,总有外地人来找他订购貂皮、狐皮等贵重货。他也成了这一带最有钱的人。后来,爷爷去世了,再也没有人整天在耳边唠叨:不要动狐狸,不要打孕着小崽的野兽,不要割幼鹿的鹿角,如果割了鹿角,就不要猎杀鹿了,到什么时候也不要把事情做绝,给动物们生机,也是给自己留下生机。

他把爷爷的打猎守则抛到九宵云外。有时候为了满足客户的需要,会在山里蹲守十几天。慢慢地,林根庆有些狂妄了,他不屑于猎野兔、狗獾、黄鼠狼等小兽,专狩大型稀少猎物。这么一来,小兽们反而不怕他了。有时候他伏在土坑里几天,松鼠们无所顾忌地在他头顶的枝杈上蹿来跳去,地羊贼头贼脑地在他周边打了十几个洞,一个个的小土包把他包围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蹲守时间越来越长,也越难看见客户们需要的珍贵皮毛了。连陪他玩耍的兔子、松鼠也明显少了——山里的动物越来越少见了。

有一次有人想要熊胆,他守了三个月也没发现熊的踪迹,急得回家翻箱倒柜,把爷爷的老家具全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心里再次埋怨起爷爷那狗屁打猎守则。想到这一只熊胆的钱可以买一辆小汽车开,就觉得心肝被人摘了一样地疼。

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黄昏。那一天,他们收获不小,打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他们把猎物装进口袋里,准备下山。就在穿过一片锦鸡儿丛时,忽然见不远处一只大黑熊走过来。爷爷立刻拉住他趴下,透过锦鸡儿的枝杈间隙,谨慎地观察黑熊。那熊的个头少见地大,尤其是肚子,圆滚滚地,异常肥胖。

“爷爷,发财啦!”说着,林根庆弓起身,想去猎熊。

爷爷的大手按住他的脖子:“不要动!”

他诧异,看爷爷的神情,似乎很紧张。爷爷可从没这样过。再看那黑熊,缓缓前行,脚掌砸在地上,发出叭嗒叭嗒地震动,目测,少说体重也有300斤,但这也不至于让爷爷害怕。林根庆觉得爷爷有点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只笨熊嘛,瞧他那笨拙的样子,完全没必要趴在暗处连动也不敢动。眼看着熊跨上一个小石丘,就要走过去了,林根庆站起身。

“给我趴下!”爷爷竟然用力扯了他一把,他不得不就势又趴回去。

林根庆很不服气。

“她肚子里有崽!”爷爷说。

原来是这样。爷爷的打猎守则里有不猎杀孕着崽的猎物一条。

他们目送着母熊缓缓地走下石丘,进了桦木丛林。

当时,林根庆只有十几岁,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有人用昂贵的价钱来买熊胆,他才恼恨爷爷当年做了一件多么没远见的事呀。

更不如意的事接着也来了:政府部门把山封了起来,贴出了禁猎的命令。

他失业了,曾经风光无限的猎人,成了村民们指指点点远远躲避的瘟神,如今的他,在乡邻们的眼里,是可怕的桧子手。

有一阵子,他连小木屋也懒得出,不想见人。

没过多久,堡子里的人都搬走了。去镇里开豆腐店、馒头铺,或者做清洁工、装修工……日子越过越富有,谁也不愿意再回来。堡子里的房子全空了,只剩他一人。

他仍然是每天进山里转一圈,尽管不打猎,也必须去转一转,去曾经蹲伏的地方趴一会,在茂盛的丛林里躺半天。这山林是他的整个世界,他哪儿也不想去。为了填肚子,他采蘑菇、采蕨菜、采金莲花、采榛子、采野梨做梨干儿,或者剥点桦树皮做几件小工艺品去集上卖,换点钱和粮食。可是他不勤奋,他总觉得靠采山货换不几个钱,比起当年售卖一只貂皮的收获差得太远了。慢慢地,他连电费也交不起, 一到晚上家里黑咕隆冬的。他喝一碗稀粥就着蕨菜咸菜,躺在炕上想当年那风光的日子,像放电影一样,在黑夜中一遍一遍地回忆。

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与人说话了。整个堡子没有人,只有乌鸦、猫头鹰、喜鹊,或者别的鸟类栖在枝头上、房檐上。没有人类,整个堡子成了鸟的家园,一年一年,它们在这里壮大。成群成群地,肆无忌惮地飞进飞出。

中秋节这天,有人回来祭祖,路过他的木屋,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吭声,木木地望着来人。他不会说话了,除了学着鸟儿们啾啾几声,他不知道嘴唇应该怎么动才能发出人说话的声音。

晚上,堡子又归于平静,祭祖的人到坟前祭奠完便一刻不停地离开了,对于破旧的老宅,似乎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皎洁的月亮挂在正中天,林根庆坐在木屋前的粗木墩子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望望天上的月亮,再前前后后地看着堡子里,黑黢黢的房子,黑黢黢的树木,树上的鸟巢黑黑的一团,像是被涂黑了的月亮。

他的眼光跃过木篱笆墙,望向远方的山坡,山坡上的片片落叶松林也呈现了黑褐色,一动不动的。整个世界被冷竣的月光凝固了。

也没有全凝固,有一个黑点点在动着。他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没错,确实有个黑点点在动,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那黑点点由山坡上缓缓下来,走进了堡子。过了一会,转过街角,奔着他的小木屋而来。

他丝毫没有害怕,倒是有些欣喜。一直以来,他太孤单了。尤其是这“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节日里,在世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怎样思念也见不着,后来他就不会思念了。这个中秋节,有人来陪他了。他慢慢地站起身,见那黑影子到了木门前。哦,是一头黑熊。它通身黑黑的,月光下,毛发蓬松,圆滚滚的。他的两只前爪搭在木门上,向院里张望,黑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茫。

林根庆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摆了摆,跟黑熊打招呼。黑熊的头向左侧后上方扬了扬,咧咧嘴,露出白牙齿,算是回应。林根庆乐了,张开双臂,做拥抱状,黑熊的粗臂也张开摆动着。林根庆更开心了,抡了几下胳膊,做广播体操。黑熊也笨拙地摆胳膊。林根庆又原地跳了两下,黑熊也跳了两下。

哦!它真的是来陪我的。林根庆的眼睛湿润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头熊懂他的孤单和寂寞。

林根庆走向院门,他想请熊进来坐坐,尽管没有月饼、瓜果招待,他觉得请熊进来坐一会,喝口水也是好的。可是,没等他到院门口,那熊转身跑开,头也不回地跑向堡子外的山坡去了。

林根庆很失望。连一只熊也不肯陪他的中秋节是多么凄清呀。他没精打彩地回到屋里,躺在炕上,眼泪悄悄地滑下来。

第二天,林根庆再进山时,决定要找到那头熊。

他沿着熊消失的山坡进山,走进灌木丛,问草丛里啄食草籽的野鸡:“看没看到熊?”野鸡像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他扒开土丘,问刺猬:“看没看见熊?”

刺猥迅速滚开,刺上扎满了干巴酸枣。

他问树上蹲着的斑鸠:“看没看见熊?”

斑鸠的喉咙咕咕着,不知道是说看见还是没看见。

林根庆不耐烦地想:“他们都是大傻子,啥也不知道!”

他不再问了,独自去找,一步一步向丛林深处走去。他仔细察看地上的足迹,分辩着哪些是熊的,还不时地趴在地上闻闻,他熟悉熊的粪便的味道。这从小练出来的辩粪味追踪猎物的本事引领着他,终于找到了熊。

那是林间的一堆乱石,乱石中间有水洼。一处泉眼涔涔地冒着水,形成了水洼。那只熊正低着头喝水。林根庆不敢冒然靠近,在相距二十米远的水流下游蹲下身,斜瞄着熊,见熊喝得津津有味,也低下头,打算趴下去喝水。当自己的影象出现在水面时,他不由得怔住了。

水里的影子是谁?黑乎乎的面膛,分不清鼻子眼睛,头发乱而长,纷披下来,遮住了大半部脸,与胡须连成一片,胡须又如一团乱棉花胡乱地团在一起。乱发与乱须混杂着披盖着脖子和肩膀,使他的整个头部肩部浑圆,与熊相差无几。

啊!这是我吗?分明是一头熊。

他笑了:没错,我就是熊。

熊喝了几口水,扬起头,用力甩着,水花四溅。林根庆也扬起头用力甩,尽管没有多少水花。

熊又低下头重重吸了几口水,再扬起头,甩甩。林根庆也跟着做。

熊的后腿弯曲,蹲坐在水边。林根庆也蹲坐起来。

熊扬起头,抬起前爪抓着腮边。林根庆也抬起手抓耳挠腮。

熊向着对面远处的山林,张开嘴嚎叫一声。林根庆也向着对面的天空嚎叫。

熊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看他。林根庆也看着熊。

熊站起身,转头要离开。林根庆急忙站起身,保持着距离跟着熊。

熊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一眼林根庆。林根庆也走走停停,始终跟熊保持着安全距离,以防熊突然性情大变,扑过来,好及时逃脱。

熊一直走,走过一片林中草地,穿过一片毛牛茬灌木丛,在一处石洞前停下来。

洞里趴着一只瘦弱的老熊。

熊走上前去,用头蹭蹭老熊。

老熊也扬起头舔着年轻熊。

林根庆打量那头老熊,瘦骨嶙峋的,一直趴在地上,头显得很重,似乎它的脖子支撑不起这颗硕大的头。他浑身的毛松散着,脏兮兮的。它的两只眼睛正注视着林根庆。

林根庆怔住了。它为何这样看着自己?难道它认出了自己是捕杀山林动物的猎人?林根庆又想:可我从没捕杀过熊呀!只有那次,差一点捕杀了熊,因为爷爷有打猎守则,放走了一头怀着熊崽的母熊。

啊!林根庆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那头母熊吗?

林根庆常听爷爷讲,动物是有感情的,他们尤其懂得报恩,不止是狗会对主人忠实,任何动物都会记得别人的恩情。想到这,林根庆不再有一丝戒备了,他深信,熊母子不会伤害自己,相反,它们应该对自己很友好。

他没估算错。这对熊真的对他毫无敌意。或许,这对熊知道梨桦堡荒废了,看到林根庆不肯离开,觉得他孤单寂寞,专门来陪他的吧。想必,这也是报答当年爷爷没有猎杀它们母子的恩情。

就在之前喝水的时候,林根庆已经认为自己是一头熊了。他这头人熊很快就跟熊玩在了一起。他们一块去爬树,一块去摘果子,一块去水潭洗澡,一块捉草原鼠,不同的是,熊捉了吃掉,而他抛给熊。跑够了,他们一块回到洞里,倒在老熊身上呼呼大睡。慢慢的,他越来越具备熊的本事,行动与熊完全一致,而且身上的味道也与熊一模一样了。他完完全全没有了林根庆的形貌,连林中的狐狸、狼、狍子也认不出他是那个可怕的猎人,把他当作熊了。

树叶凋零,风越来越冷,潭里的水结了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冬天来临。冬眠前的一天,阳光明媚,他和年轻熊决定最后下一次山。他们走下山坡,来到梨桦堡。起初,林根庆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很快就想起来,是自己的家园。他们来到小木屋前待了一会,林根庆还进了院子,站在屋门口向屋里望了一会儿。

“庆子!”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听见有人叫。

庆子!这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见有个人站在院子外的木柴垛上。那人穿着锃亮的皮衣,戴着皮手套,谨慎地瞟一眼熊,又盯着他问,“是庆子吗?你怎么成了这样?瞧瞧你,跟熊一个熊样儿!”

“我就是熊!”林根庆想这么说,可是他已经不会说人话了。他张了张嘴,哈哧哈哧地吹了两股气。

“哎呀!你连说话也说熊话啦!”那人哈哈大笑。

林根庆觉得莫名其妙:我就是熊呀,说熊话有什么奇怪的。

“二哥,仪式开始了!”不远处有人喊那个人。

那人应了一声,左右扭扭身,为了保险起见,从木垛另一侧跳下去,走了。

一会工夫,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年轻熊吓得立刻转身要跑,林根庆却一纵跃上木垛,循着鞭炮声瞧去。只见隔一趟街的地方崛起了一座小楼,红墙翘瓦,在荒败的小山村里如世外王宫一样显眼。

年轻熊朝他叫了两声,招呼他快离开。它被鞭炮声吓到了。

他们一路小跑着跑上山坡。林根庆还是好奇那小楼,停在山坡上向堡子里张望。见一大群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之后,一排一排跪在院子里,似乎是举行什么祭祀仪式。然后,人们坐上汽车,一辆跟着一辆开出了堡子,上了村外的柏油路,远去了。

回到洞里,老熊和熊紧挨着趴在一起,开始进入冬眠期。这一点提醒了林根庆,他总归不是熊,他不能冬眠,他冷,也饿,他每天都得吃东西,不能睡上一冬天。

他点起一堆火,烤了一会,又翻出之前藏好的玉米棒子烤了一根。吃饱了,他走出山洞,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他看见狼首领站在一块高石头上朝着山下的堡子瞭望。他也攀上一块高石头向堡子望。那红顶子的小楼异常醒目。

他又想起了那个喊他庆子的人,他的油黑锃亮的小汽车。他忽然记起自己曾经差点拥有一辆小汽车,只要弄到客人需要的熊胆就可以赚上一大笔钱,买辆小汽车了。

啊,熊胆可以买汽车。

他如被灌顶一样,忽然大悟。想到这,他转身回到洞里,看着正在一点一点入睡的熊母子。它们刚刚进入冬眠,还没有睡熟,一天一天过去,它们会越睡越沉,到时候即使把他们抬走,也不会觉醒。岂不正是好时机?

这样想着,他一溜烟跑下山,回到家里,找到砍刀、尖刀、斧子。他要取熊胆、砍熊掌。要发财了!很快就可以买上小汽车,盖一座像堡子里新小楼那样的王宫了。他越想越兴奋,迅速跑回山洞,围着熊母子转了几圈。他担心此时的熊睡得不够深,假如砍这只的时候,惊醒另一只怎么办?他想:还是再等两天,等熊完全进入冬眠再动手。

当他走出山洞时,见狼首领站在洞外,两眼射出绿悠悠的寒光,杀气腾腾。他不由得心中惊惧,后退两步。平日里友好的狼怎么会突然现出这样的眼神?莫非他看出自己的打算?可是,狼怎么会管熊的事?!林根庆这样想着,不再理会狼,转头回到洞里,挤在两头熊中间以取得温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凌晨,天灰蒙蒙的,他睡醒了,伸个懒腰,坐起来,看着放在一边的刀和斧子,又想起了自己的计划。一咕碌站起身,准备出去解完手吃点东西,便开始取熊胆的行动。

不想,一走出洞,他被吓住了。四匹狼蹲坐在洞口,八道绿色的冷光齐刷刷地盯着他。此时此刻,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杀气。他立刻转身回洞拿起了斧子和尖刀。就在这一瞬间,四匹狼蹿进洞,朝他扑过来。他急忙跳转身,挥着斧子边抡边退,退出洞,一溜烟跑下山。

林根庆明白了:狼识破了自己的计划,他们跟熊是一伙的。

小木屋里冷如冰窖,夜晚,他把所有的被子都裹在身上还是冻得上牙磕下牙,他怀念熊身上的热气,可是再也不能去了,他担心狼还守在洞口。他小心翼翼地在山林边缘转悠,却不敢进去。

有时候他想:其实永远做一头熊挺好的,这几个月跟动物们在一起是多么快乐呀!不开小汽车也没关系。他想把这想法告诉狼,可狼一直没下山。

这天,他决定鼓起勇气进去,想办法让狼明白自己已经放弃取熊胆的念头了。他一步一步地踩着雪洞,向山林里走去。突然一阵钻心地疼,他的脚被夹子夹住了。他知道,这是捕猎人下的夹子,专门用来夹野猪以及熊的。

他疼得呲牙咧嘴,坐在地上搬起脚开夹子。两个人突然从树丛中蹿出来。

“嘿!哥们儿!咋样,这半个月没白守吧。快,取胆!”一个人对另一人说着,他们冲到进前。

他们没有直接过来猎“熊”,而是站在边上看了一阵儿。

“看上去不是熊。”一个说。

“我觉得也不大像。”

他们凑近一点再看。

“是人!”

他们帮林根庆解除夹子,拨开他脸前的头发,叫着:“哥们!你咋长成这熊样儿!”

林根庆看着他们,想说:“我就是熊!”可是他不会说话,只是哈哧哈哧几声。

“嘿,他不会说人话,只会说熊话,不会是那种熊孩吧?!”

“八成是!”一个人看几眼另一个,“要不要报警!”

说着,他们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说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熊人,并声情并茂地描述,他是如何如何像熊,一举一动完全跟熊一样,不会说人话,只会说熊话,请警察们快点来抓捕。

林根庆听着不对劲,趁两人没注意,站起来撒腿就往山林里跑。

“瞧,他真的是一头熊人!”他听到两个人说。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听见山下警笛鸣叫,几辆警车开进山里,停在山下,有警察在山里搜寻。他急忙躲进树洞,直到天黑,警笛声远去才敢出来。

“我是熊!”

“我真的是熊。”

“我再也不想买小汽车了。”

“我要永远做一头熊。”

他站在离山洞十几米远的地方哈哧哈哧地解释,可是狼听不懂熊话,一直冷森森地盯着他。虽然没有扑过来,但那警戒的目光分明表示着不会再相信他这个熊形人类了。

林根庆白天不敢回堡子,只有晚上摸黑回到小木屋躺一会,天不亮就起来到山林边缘徘徊。他不敢在人类出入区停留,担心再被当成熊人抓走,也不敢再往山林里走,山里的动物已经不欢迎他。他曾经拥有两个世界,可是这两个世界现在都不收容他。他该去哪里呢?也许,等到春天,熊母子醒了,听了他的解释就好了吧。可是,他担心,还有一把砍刀丢在熊洞里,当他们看到砍刀时还会听他解释吗?



作者简介:

敖嫩高勒,汉语名贾月珍,蒙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吃烦恼的鱼》《小偷的花园》《蜻蜓王归来》等儿童文学作品七十余部,创作完成电影剧本多部,独自编剧制作一系普法微电影。童话故事《山鼠的家》获第11届索龙嘎奖、电影剧本《蜻蜓》获第六届中华宝石文学奖、小说《苍穹》获第五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参与编剧的微电影《踢球吧 姑娘》获第十届亚洲微电影艺术节优秀作品奖等多次文学奖。作品多次入选农家书屋、入围“上海好童书”、入选百班千人阅读书目。


责任编辑:才  丫

二审编辑:隋  荣

终审编辑:王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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