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　鸥[上　海]：我的临池时光

6岁，我开始练习书法。我的第一任书法老师，是我的伯伯。

我的爸爸是由他带大的。对我而言，伯伯也像是爷爷一样的存在。伯伯是文艺好手，会写书法、会画画、会拉二胡。我常常看伯伯写字，每次我都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得到那张高高的桌子上的字。我一次又一次地问：伯伯，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写字呀？伯伯说：你要多吃饭，快快长大，等到不用踮脚的时候，我就教你写字。

于是我努力地吃饭，到了6岁，我还要踮脚才能够到桌子，但是伯伯答应教我写字了。伯伯为我准备了一张小桌子和小凳子，铺上新的毛毡，架好字帖，往洁白的瓷盘上倒入乌黑的墨汁。伯伯带着我，用毛笔轻轻地蘸了一些墨汁，在瓷盘的边缘，轻轻地把笔尖修好。伯伯握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了一个“一”，墨水在纸上慢慢晕开，我的笑容也在脸蛋上慢慢地晕开。

不久之后，我上小学了，开始跟着一位老书法家学习写字。

老书法家姓何，那时他已经有70多岁了。何老师教了一辈子书法，退休之后，还一直受聘，在小学教小孩子写字。何老师的书画室里有很多的学生，有些小男孩很吵闹，何老师从来不会责备他们，而是握着他们的手，亲自带着他们写一个又一个的字，让他们沉浸在书法的世界中，慢下来，沉下来。何老师总会把每个孩子的作业，整整齐齐地悬挂在墙上，像古时候怀素的老师一样，为每一个写得好看的字画上红圈圈。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浮躁，感觉写字特别没劲儿。何老师看在眼里。他找出一大沓纸，让我来看，我惊奇地发现，老师为我保存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习作。他说：你看，这是你刚练欧体的时候，笔画还很不平滑，结构也不好。你看，这是一点一点变好的，和你自己比，这一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那一天，何老师第一次教我写大字，他教我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后来，放暑假的时候，我会去老家，和伯伯、伯母住一段时间。伯伯那时喜欢用长长的笔，站着在空地上写字。知道我要来，他托人为我特制一支短一点的笔。每天早上六点半，他用自行车载着我，穿过一座小山，一条小溪，来到一个空地上写字。清晨，空气特别好，竹林、溪水、树木的气息淡淡地飘来，我们像是武林高手，隐匿于山间，缓缓运气修炼，用笔尖与大地相接，感受自然，感受艺术。

这个夏天，我坐在第三任老师的画室里，看到六七岁第一次握笔的小孩儿，看到边玩边写的小孩儿，看到握笔发呆的小孩儿，看到沉浸在书法世界里的小孩儿，时光仿佛在那一刻倒流，我仿佛看到了童年里各个阶段的自己，看到了属于我的临池时光。

（作者系上海大学文学院创意写作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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