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岁那年秋,在大连当兵的李叔叔回小村探亲,他家人借我家的提包去接站。还提包时,装回几个苹果,大约五六个,放在炕上。
李奶奶坐在炕沿上,幸福占据了她沟壑纵横的脸,从她的厚嘴唇里,挪出来一个个村外的故事来,开始,我听得出神。可一会儿,一股新鲜的香味儿,突然爬上我的鼻子。我闻着蹿过来的果香,喝了烈酒样——醉了。
我的眼睛快速剜进提包下的苹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苹果,也不知到底啥滋味儿,可看着那圆圆的、红红的模样,鼻翼不断颤动,口水竟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哪管李奶奶在不在,一骨碌上炕,左手抓起一个,右手刚抓抢下个,就母亲呵斥住:“下地玩去!”
母亲的笑瞬间挂起了冰霜,把寒气直抛过来。吓得我把手缩回,已到手的苹果麻溜塞进怀里。
送走客人,母亲一把把我搡出老远,劈头盖脸的话砸过来:“你这孩子没深沉,在人家眼皮底下拿人家送的东西,多让人笑话……”
她可下说完了,我攥着苹果就往门外跑,藏进烟囱后面的“角窝”。苹果的香味又凑过来,我深深喘着气,安稳的感觉,平复我扑通扑通的心。
我细细打量起苹果,红红的皮儿,有几丝翠绿掺进去,还有粒粒的小黑点撒在上面。像小星星在眨眼,闪闪的。把它捧在手里,放在鼻子下,甜味一汩一汩拱我的鼻尖,顿时满嘴涎水流淌……
肚子里馋了多时的虫蛇,扭作一团,它们拥挤着,如带火的蛇信子,热辣辣地从我的嗓眼喷出来。我忍住呼吸,侧耳细听,好像房门有动静,我赶紧摇摇晃晃走向北墙根儿,这离房门最远了。腿肚子也有馋虫蛇跳了来,中蛊了也似。
可,我还是舍不得吃掉,把苹果放进线衣里,挨着肚皮蹭来蹭去,那滑爽直沁心里,肚皮揉搓得快化掉了。我有点等不急了,怕被“馋虫蛇”直接叼进肚儿。
赶紧地,先咬一小口,尝尝,接着又来一口,嚼在嘴里那种酸甜的味道,翻江倒海般淹没了纤小的味蕾,越回味越想吃,越咂摸越受不了:甜不腻,还透着酸;酸不厌,裹着甜,无可救药地,三两口吞下,肚里快速长出了兴奋,无数馋虫蛇在狂欢,仿佛火树银花过大年。第三口,第四口……最后全吃光,连果核儿也没剩下。
夜里,我梦见自己长大了,嫁给了当兵的李叔叔。他拉着成车的苹果来我家,堆成了小山,吃也吃不完……
(作者系大庆市湖滨学校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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