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脸是头牛,一头黑色的母牛。
花脸因为额头有两块白色的斑纹,颇像京剧里的花脸而得名。
花脸很顽皮,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别的牛或埋头吃草,或卧在草地上歇息,它却东跑西颠,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害得麻杆没少费心思,时常骑马到处寻它。
这天,麻杆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花脸,经过一片沼泽,胯下的白马惊叫起来,麻杆放目远望,看见花脸陷入沼泽,动弹不得。麻杆倒抽口凉气,他听护林人说过,这片沼泽死过人,就连体积大的牲畜也不能幸免。麻杆跑回队里,背起一卷绳索来到沼泽地。他试探着踩着塔头墩,一步步地往前挪。挨近花脸,他将绳索套在牛角上,再把绳索拴在白马的脖子上,拽着白马使劲拉。折腾半晌,花脸不但未能出来,反倒越陷越深。麻杆急眼了,他吆喝着,鞭子雨点般落在白马身上。白马伏下身,四肢角力,将绳索绷得紧紧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拽出了花脸。再看白马,已经累得浑身是汗,四肢颤抖,身上现出一道道血檩子。麻杆心疼的使手去摸,伤口的皮肉直哆嗦。麻杆愤怒了,他用鞭子狠狠地抽了花脸一顿。
可花脸并没有消停,跑得更欢实了。麻杆不得不挥着鞭子边追赶边抽打它。一天傍晚,麻杆赶着牛群回圈,数了数,唯独不见花脸。麻杆的头嗡地大了,他骑着白马坡上坡下地找,等到日头坠入卧虎山也没寻到。他牵着白马来到马圈,发现花脸卧在马圈里,舔着一头刚出生的牛犊,那牛犊躺在脚下,已经死了。花脸瞅着麻杆,“哞”的叫了声,一汪泪水滚出眼窝。
麻杆惊愕地僵在那儿,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花脸会怀孕,且要临产,一阵愧疚袭上心头。
临到年关,队里要杀几头牛过节。麻杆躲了出去,他不愿看到这场景。临近晌午,他的心突然怦怦乱跳,有些魂不守舍。他赶回队里,见花脸被捆在柱子上,正凄惨地哀鸣。麻杆大吃一惊,赶忙跑过去,用身体护住花脸,喊道,不能杀它。田队长虎着脸说,庸啥?麻杆说,不庸啥,就是不能杀。田队长急头白脸地说,你起来,不要捣乱。麻杆抓起一把带血的砍刀,架在脖子上,吼道,你要杀他,我就死给你看。田队长不解地说,奶奶的,真是邪了门啦,麻杆,你不是一再说花脸难管吗?今儿个杀了它,你就省心啦?麻杆流着泪说,队长,求你啦,放了它,我欠它的,我得还。田队长凝视着麻杆,麻杆那决绝的眼神令他心颤,他放下刀说,你牵走吧。
花脸消停了许多,每天除了吃草,就是卧在草地上反刍。这倒让麻杆不适应了。他多么希望花脸依然像过去那样顽皮,满山坡地奔跑。
原载《天池小小说》2020年第6期
作者简介:
隋荣,男,哈尔滨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牵着太阳的手》《极度深寒》(合著),中篇小说集《我把生命献给你》,在《天津文学》《安徽文学》《北方文学》《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小说林》《地火》《奔流》《海燕》等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200余万字。作品曾入选多种选刊选本,多次获省部级文学赛事奖。
(责任编辑:高雨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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