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瑞[大　庆]：那可儿奶奶

奶奶掰下红茶砖的一角扔进沸水中，而后加入浓稠的鲜奶和盐，搅拌，没一会儿，香喷喷的奶茶就出锅了。

“我的那可儿（蒙古语：亲爱的），坐这儿。”奶奶一手端着奶茶碗，一手拍着身下的熊皮垫子。奶奶一共有十七个孙女，但只有我一个被奶奶唤作“那可儿”，因为只有我能像小母鹿一样乖乖地卧在奶奶身边，依在她怀中，任她搓揉我的短碎发。

八十岁的奶奶已经很老了，但她老不过表盘上的时针，也老不过脚下的这片土地，要说奶奶的神奇之处，那就是奶奶会絮絮叨叨地讲很多很多埋藏在岁月深处的蒙古族老故事，这些故事亦真，亦假，看不到，也摸不着。

奶奶喝着热乎乎的奶茶，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仔细听，会听到奶茶顺着奶奶的肠道响起的欢快流动声。没一会儿，一大碗香喷喷的奶茶就全部流进了奶奶的嘴巴。奶奶满足地把空茶碗放下，用皱巴成老松树皮一样的手背抹了抹嘴角，而后，轻轻地搓揉起我的短碎发。

我的丑是全镇人公认的，但只有奶奶不认可。她总是这样说——丑丫头的扁脸宽额像圆月亮，丑丫头的尖声脆嗓像百灵鸟，丑丫头灵活地爬树上房像白母鹿，丑丫头是沐浴在煦暖阳光里的公主，丑丫头这个丫头呀，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丫头；奶奶还说——丑丫头之所以叫丑丫头，是因为不想让太阳羡慕，也不想让月亮嫉妒。

奶奶这样说时，所有的人都撇起嘴巴，只有我一个人开心地笑，我叮叮当当的笑声惊飞了树梢上的喜鹊，在镇子上空飘浮回荡。

我在奶奶的臂弯间卧走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花开花落，终于有一天，她向我辞别，她说她要去寻找那些躺在岁月深处的老故事去了。奶奶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小那可儿，你要记住：只有学会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你才是真正的蒙古人。”

我记住了奶奶的话。从此，我学会了坚强。

作者简介：

海兰瑞，曾用笔名曼娘。蒙古族。出版个人文集《如果海是红的》《与一盏茶相遇》《托扎敏的酒杯》《跪拜我的大漠长林》《小豆包家家》等。有作品被译成蒙古文、哈萨克文，并收录到十余部选本及中学生语文阅读试卷中。散文集《跪拜我的大漠长林》入选中国多民族文学丛书，《布苏里茂密的森林》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鲁迅文学院第11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

（责任编辑：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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