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某个下午,我跟在母亲身后,大黄狗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兴冲冲向山地进发,此行目的是为挖红薯。
在行走过程中,温润的秋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短发乱乱地趴在脸颊上,一边走路一路呵着我的痒儿,让我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为了避免被风扰乱心情,我便把注意力转移至脚下,让脚带上一个石块儿。石块儿要大小适中才好,太大了,踢得脚趾头疼得要命;太小了,踢着踢着,石块就会逃向水沟里。为防止石块失踪,我总是前蹿后跳着,仿佛活跃在赛场上的运动员,而母亲总是时时提醒我小心路旁的水沟,并适时地提拎一下我的胳膊,让我走到正道上来。
大沙塘便在这行走中闯到面前来了。先看到它的一个拐角,然后慢慢放大,视角便如小喇叭般地缓缓张开,小河全景便一览无余了。现在,河滩近处的沙地上有一群肥肥的白鹅和黑壮的大麻鸭。此刻,鹅们正伸长脖子在那里“呃啊呃啊”地叫,不知是不是吃小螺丝吃得太多了,还是小鱼吃得太爽了,总之心情是无比的好。与它们交好的大麻鸭,在鹅们昂昂高叫的时候,也此起彼伏地扯着嗓子,“嘎嘎”地叫得欢,仿佛在为鹅们助威一般。于是,大沙塘就热闹起来,就连河水也跟着兴奋不已,欢跳地吐着唾沫,一波波向远处推扑着,周围的沙地立刻被打得透湿。
再往前走,我们便上了塘埂,塘埂左边是广阔的田野,右边则长着三五棵柳树,柳树们与水相亲,努力地向前倾斜着,似乎想要与水讲悄悄话呢。塘埂上的路面,宽窄不一,宽的地方大约有两米左右,窄的地方则仅能容一人独行。在那宽敞处,勤劳的农妇见缝插针地开垦出一些小菜地来,或点上两排红豆,或种上三五株丝瓜,或栽上七八棵嫩生生的辣椒苗。春天里,这些植物全部生根发芽,放苞开花,按着自己的规律生长着,肆意而飞扬。
眼下,以丝瓜最为惹眼,它的藤蔓已经爬到了树的最顶端,还在努力地向前伸展着,为了不让人议论它的张扬,它不失时机地垂下两三条细长而俊俏的丝瓜来,既让河水羡慕地仰望,又让农妇抚心大叹,任你的手臂多长,直接摘取是不行的,若是用竹篙绑上弯刀来割取,则要么摔落地上,跌成几截,要么落入河水中,得卷着裤腿下水去捞才行,总之是让人纠结不已。
我走得累了,便停下来朝田野里观望。黄灿灿的大片田野,仿佛金色的海洋,一阵风过去,便有无数黄色小精灵在田间地头跃动,飞舞。没过多久,一群蜻蜓便如“轰炸机”般地开过来,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来回欢舞着,仿佛小鱼儿在水中漫游,自由自在。还有那小麻雀,或三五成群,或一只独行,在天空中书写着自己的诗篇,最终集聚成无数小黑点,就那么曼妙地飞舞着,仿佛春天河沟里游泳的小蝌蚪,让人一时竟不知道哪个是虫,哪个才是鸟?看着看着,头脑便开始发晕,只当大黄狗在脚边拽着我的裤脚时,才幡然清醒过来。放眼向前,发现妈妈早已过了小桥,快到远处的山坡了。
于是,便撒开了小脚丫,摆起了双手,迈开了大步,狂奔而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脸又莫名其妙地痒了起来,大黄狗在背后面生气地狂叫着,似乎在埋怨我不等它,我不理不顾朝前跑着,任凭河沟里有潺潺流水发出的好听声音,任水里有小鱼虾在逗趣,任那小螃蟹张牙舞爪地想要爬上壁去,而最终却跌入急流的水中。这时候,心是忐忑不安的,担心母亲会生气,下次再也不带我来做这好玩有趣的事了,那才得不偿失呢。
到了目的地,漫眼之所及,枝枝蔓蔓的红薯藤牵扯着无数颗绿黄色的“心”,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就那么无声地浪漫在这秋日的午后里。母亲准备沿着红薯的埂一路挖过去,可是那土埂被叶子护着掩着,几乎看不到地面,因而便分不清哪里是埂,哪里才是沟。于是,妈妈便将那藤蔓依顺沿根挖断,用锄头拖拉到一边去,很费力气,不过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不一会儿,那土埂便明确地现于我们面前,妈妈便一锄一锄地依次挖过去,这样便不会有“漏网之鱼”。
妈妈挖红薯极有经验,她沿着土埂的边沿斜挖过去,一锄下去,之前看上去很强硬的大地便立刻松了口。然后,妈妈就势将锄尖部分使劲一抬,那片土地便全部松动了。红薯大多长在土埂正中间的地方,因而两锄头下去之后,便有紫红色的红薯滚落出来,虽然大不不一,但每一个的出现都让我惊喜不已。
偶尔,妈妈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便有一个大红薯被锄头挖成了两半,或者挖伤了一部分,那些受伤的红薯便会流出白白的浆汁来。经山风吹过后,浆汁会慢慢地凝结成粘而硬的黑色粘状物,如果不小心弄到衣服上就很难洗掉,要是沾在手上会更麻烦,得用大沙塘里的细沙使劲地揉搓,才会去掉一些,往往在浆汁去掉的同时,手上的皮肤也会红上一大片,弄不好会连皮都被搓掉一小块,生生的疼,让人忍不住想哭鼻子。
妈妈在挖红薯时,我已经不跟大黄狗追赶了,任由它跑到树边去撒尿或玩耍,大黄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这里闻一闻,那里嗅一嗅,偶尔还会追着老鼠飞奔,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它会寂寞无聊。我小心地跟在妈妈的身后,将已经挖出而外露在地表的红薯身上粘着的泥土小心地捋去,妈妈说不用捋得太干净,但是我又看不得红薯身上有脏,总是用心地捋过后,轻轻地放进备好的箩筐里,一个又一个,最初的时候是计算着个数的,但是数着数着,自己也不知道数到哪里了,便索性不计数了。等到箩筐实在装不下时,我便将红薯们集中堆积在某个地方或几处地方,等妈妈挖完红薯后一起挑回家去。
红薯们真的很争气。我清楚地记得,初春的某个雨天,母亲穿着雨衣去红薯种子地里,将那些老藤蔓上的枝蔓给剪了来,然后在家里剪成一截一截的小棒棒,总保持在大人的中指那么长,然后就着雨水,一根根地插到早已垒好的土埂上。土埂是妈妈前两天就准备好的,土都捏得细细的,松松的,现在经雨水淋过之后,土便变得粘稠有韧性了,小棒棒插进去便稳如泰山,不会东倒西歪。小棒棒都是竖着插在土埂中间的,这样它的根就可以随意生长,生出的孩子也不会跑得太远,挖的时候就不会损伤太多。
三五天之后,妈妈可能会浇一点粪水,然后便很少管它了,既不再施肥,也不去打药,只当打理其他菜地顺便路过这里时,才会伸头看看那些小棒们是否成活?是否有小叶子生成?如果发现有小棒棒蔫头蔫脑的,便在那个地方重新补种上一棵,如此而已。没想到才几个月下来,那些小棒棒们便生生不息地在地底下生根,游走,长大,然后在地表发芽,蔓延,撑枝,长壮,到如今终于有了累累硕果。
不知道红薯在地下是怎样生长的?我想它一定是万分努力的!否则,那些泥土夹着沙石的土地怎么可能容它们挤占呢?我在母亲后面捡红薯时,发现红薯地里的土都是结结实实的,得花很大气力才能将粘在红薯上的泥土推干净,而红薯的根那么细,那么柔软,它得有多大的毅力和恒心才能做成这样的事啊?不知道那些勤劳的蚯蚓们可曾帮过忙,现在倒是没发现,想必在雨天某个时间段里它们曾经来帮忙松过土,否则红薯的根会是多么辛苦啊!
偶尔,在红薯挖出的时候,会有一条或几条硕大的白胖虫子一起滚落下来,它便是偷食红薯的蛀虫,这种虫有褐色的鼻子和嘴,全身软软的,爬起来有如毛毛虫,一耸一耸地挤着身体向前走路,其形状却如蚕一般的肥壮,每次一看到它,我要么会用石头将其砸进土里,要么迅速地将它挑得远远的,决不让它在我眼皮底下撒野。那些被虫咬过的红薯,已经被一种松软的泥所盖住,掩盖得非常好,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洞。只当将红薯洗干净以后,才发现那些大小不一的洞眼,不得不让人对那些虫子心生厌恶,它怎么可以随意偷吃别人的劳动成果呢?
红薯有粉粉糯糯的,有甘甜软腻的,这是土质不同所致。在家乡,土地多以干泥地土地为主,红薯便粉而干,适宜制成红薯粉,母亲勤劳能干,手又巧,早就学会了制作粉丝,因而每年春节时,家里都有好多红薯粉丝。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全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母亲在烧得“咕噜咕噜”直冒泡的鲜汤里放一把用水浸软的暗褐色红薯粉丝,让它与咸菜、豆腐拥在一起。没过多久,粉丝便软滑无比,挑几根放在小碗里,用嘴轻轻吹去热气,然后“滋溜滋溜”吸进嗓子里,其滋味和感觉不是别的食物能代替的。
在过去的乡村,红薯粉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的,只当过冬季下大雪时才会拿出来,那样才显得金贵。它的存在,让乡村少年的生活充满着乐趣和向往!
作者简介:
徐慧莉,安徽桐城人,现居芜湖,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在《光明日报》《东方少年》《安徽文学》等上百家报刊发表文字,有数十篇文字被选入《初中作文》《中国大学生文集》等数十种书中。已出版长篇小说《诺》《迎春花儿红》,儿童书籍《把春天接回家》《童年萌萌哒》《幻想王国大冒险》《陌上花开,逆风飞翔》等,与影视公司签约大型儿童电视剧《梦堡小精灵》。
(责任编辑: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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