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原野上,自然是触摸不到半点清凉。山麓、田间、沟壑里多是升腾的热气,蓬生着绿油油的各种野草。树上的果实大多已经半熟,不时有大群鸟雀光顾啄食。于是西风劲吹的时候,便会摇落一地碎壳儿。此时的高粱穗儿已开始泛红,那挺拔茁壮的秸秆儿向着天空舒展,沉甸甸的穗儿也昂首朝向太阳,荒草坡上,蝈蝈在酸枣枝梢头肆意地鸣叫,池塘里的水涨得满满,岸边草丛中偶尔还会传来清脆的蛙鸣。
这是70年代记忆中的小山村的模样。玉米地边低矮的灌木丛中密密麻麻生长着紫色的野李子,摘下一颗吃进嘴里,味道酸酸甜甜甚是可口。还有蔓生的覆盆子,小心翼翼地避开枝丫间的暗刺后采摘下来,一颗颗如同紫红色的小珍珠。这就是小时候能找遍的野味了。
可是对饥饿有着最深刻的童年记忆的孩子来说,几颗野果怎么能抵得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大餐呢?于是地里的玉米土豆地瓜,树上的大枣柿子统统都成了孩子们向往的美食;有胆大的伙伴儿还惦记着去山间逮田鼠、捕山鸡、抓野兔了。
靠近山坡的田地上挖出一个大洞,用石板隔成上下两层,之后用粗树枝生生捣鼓出一支长长的烟囱,接着把枣子玉米豆角地瓜胡乱铺在石板上,下面填满捡拾来的树枝,将一小把枯草小心翼翼地用火柴点燃,于是这不深的炉膛里便满载了伙伴们对富足的希望……
一颗颗枣子被烤成黑红,一块块地瓜是外焦里嫩,一枚枚黄豆角“噼啪”作响,我们也在这广袤的田野里奔跑着、追逐着童年。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一场连绵的秋雨之后,在村东山坡间青石板边腐烂的草根阴暗处往往就会找到一种叫“地皮子”的植物,它呈墨绿色、滑滑的、亮亮的。一个清晨就可以采集一大筐。就着山泉水淘洗干净,打入两三个鸡蛋,于是美味的地皮炒鸡蛋就做成了;也有的做成汤,端的是新鲜可口。
你看!山坡上那片片黄栌由深绿转为橘红,层层叠叠的叶片连绵起伏着,飘摇着,宛如朵朵云霞,在风中为人们献上一支青春的舞蹈。情感也似乎与之升腾起来……可惜,那时候的人们大多是无暇欣赏这些的。收获了一筐一筐的地瓜要切成瓜干儿晾晒在山坡青石板上,于是全家人一起动员起来,父亲和哥哥一人挑着两筐奔波在家和山梁,母亲和姐姐将地瓜干切好后摊开到青石板上,我则懒懒地把已经晒得半干的它们逐个翻个身儿。
秋日晚霞是最美的,它有时候如一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又如一首气势磅礴的抒情诗,或许更像是一曲千转百回的咏叹调了。那深深浅浅的云层里透出一抹金边儿,每逢这个时候,我们总能在彩云里找到云门山清凉山人民影院,还有孙悟空二郎神和张飞,有的时候小伙伴们还会为了争论到底是像马还是更像羊而干脆摔上一跤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飞过夏日,秋月高洁,那一只只流萤就如梦幻般的蝴蝶,在盛夏里璀璨,在秋夜里晶莹。每每走在看电影回家的路上,除去偶尔遇见赶夜路的大人们有一只手电筒外,能够给我们照明的就只有那淡淡的荧光了,至于那如水月华,小伙伴们自然是无暇思考它为什么不眠不休了。只一味地羡慕萤火虫可以与清风流水共舞,与那蝈蝈蛐蛐一起应和了!
……
我不见家乡月光里的流萤已经多年。周末回乡,多得是见那山崖边半枯的树根、皲裂的青石板、干涸的河床,感受那无处安放的闷热,还有正冒着滚滚浓烟的根根烟囱,倘若万物真的有灵,那与大自然相和谐的画面究竟在哪里?
安塞姆·基弗说:“我不是要怀旧,我是要记得”。我想在每个人的成长记忆里,谁没有邂逅过那月亮流萤莹白的清辉?多少年来,无数个夜晚,我曾在梦里抚摸那大槐树青石板上斑驳的月影。家乡的原野里馈赠给了我如此美好的野味儿和记忆,年少时,竟然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想来,仍觉得遗憾。
作者简介:
温连宝,山东省青州市旗城学校教师。
责任编辑:赵春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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