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　土[陕　西]：杨小毛和风筝仙们的中秋节

一

2020年农历8月13日。坐在饭桌上，杨小毛时不时地抬眼瞄一眼爸爸和妈妈。妈妈耷拉着眼皮，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拿着筷子机械地夹着菜，放到嘴里，随便嚼几下就咽下去了，看起来没滋没味的样子。再看看爸爸，铁青着脸，一脸严肃的样子，一抬头，额头的纹路似乎能夹住一个铅笔，像是正酝酿着一股寒风。小毛心里知道，爸爸刚丢了工作，两人昨天又吵到了大半夜。虽然他佯装睡着了，但是他们那伤人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

“怎么办，老师叫家长去一趟学校，但是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啊！”小毛想想自已书包里那份得分可怜的卷子，就羞愧得恨不得把头钻到桌子底下去，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上课，他的脑袋里就钻进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专门干扰他听课呢。

“但是叫不去家长，明天班主任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的，如果再打一个电话，他绝对得挨一顿饱揍了。”他越想越害怕，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烦恼，而且像个讨厌的虫子似的紧紧地用丝线缠绕着他，怎么都甩不开。

当晚的作业，他也是胡乱写了些，那潦草的字迹再过一会让他看，不仅嫌弃，而且有的字认也认不出来了。妈妈看他写完了作业，也没有检查，像丢了魂似的叫他洗漱上床睡觉。看着妈妈眼睛无精打彩的样子，他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他有时候都不知道妈妈是否还爱他，见他放学回来，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心情好了，才会笑着问上几句类似关心的话语。

夜深了，杨小毛还是睡不着，他一想到班主任那矮矮胖胖，训斥起人来那瞪得玻璃球似的眼珠，就不寒而不寒，还有同桌郭飞那嘲笑的眼神，能把他射伤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

感到有一股尿意，他下床走到卫生间对着马桶痛快地尿了一泡，准备上床，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一看，竟然忘关门了，刚开始门是虚掩着的，最后被冷风吹开了一角。最后是谁回来的，也许是他，也许是妈妈，唉，算了，也不重要了。他悄悄地打开门，外面本身黑漆漆的，这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楼道的灯突然亮了。他有种想走出去的冲动。

他们家本身住在顶楼，他沿着一个施工的木梯踩着上到了顶楼。站在楼顶往下俯望，还有很多人家亮着灯。他感觉时间还不算晚，打算再待一会回去。

初秋的楼顶还不算太冷，经历了一个夏季热浪的袭卷，感觉凉风吹上还很舒服。杨小毛坐在地上，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无数星辰似乎在向他眨眼睛，其中一颗星星最闪最亮，似乎手一伸就能够到似的，他真希望能看到一颗流星，同桌郭飞说那个时候许的愿望最容易实现。如果一会那颗星真得开始坠下，他该许个什么愿望呢？

他时而观赏着那颗明亮的星星，时而闭上眼睛遐想着。

二

“是个小男孩！他闭着眼睛是睡着了吗？”杨小毛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听见了说话声，难道还有人在楼顶上，他猛得转过身上，发现背后只有两只风筝，吓得他赶紧站起来连连后退，突然又听见一声“噗嗤”的笑声。“是谁在笑！”他脸都变色了，两腿发颤警惕地看着风筝。

“是我，别怕，我叫小翼！”其中一只红色像蜻蜓的风筝说道。杨小毛简直不敢相信，一只风筝竟会说话，他使劲揉揉眼睛，脖子往前探了探，借着月光，他果真看到飘在他面前的风筝在说话。另一只蓝色的像是燕子的风筝见他吃惊的样子，竟还呲着一个没有门牙的豁嘴笑着。

“你们是真的风筝吗？”杨小毛定了定神，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壮着胆子问道。

“我们可不是普通的风筝，我们叫风筝仙，我们的家族很大呢，但是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值班，其它仙子们都休息了。”那只红色的风筝仙友好地摆了摆身子，凑近杨小毛说道。

杨小毛看见他们俩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跟风筝仙们聊起了天。

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些风筝仙都是那些断了线的风筝变来的，在日月精华的滋养下，他们已经有了魂灵，而且具备了说话的能力。“你们用考试吗？”杨小毛望着他们在风中飘动的样子，羡慕地问道。

“考什么试啊，那都是大人对付小孩子的游戏，专门让他们不开心，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累了，哪像我们这样自由自地的！”小翼自豪地说道。

“我认识你，有一天晚上你还哭了，好像你爸爸打你了。”那只蓝色的风筝坏坏地笑着说道。

“没有，根本没有的事，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杨小毛被说破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但还逞着强说道。

“哈哈，你骗不了我的，你们家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里。别忘了，我们可在你们的楼上住。

“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杨小毛心虚地问道。

你戴上这个试试，小翼随手捡起两片树叶，杨小毛半信半疑地在眼前比划了一下，他心里想着他们肯定是在捉弄他呢，这不就是两片普通的树叶吗？谁知，他把树叶放在眼睛上后，却看见了跟小翼和小蓝一样许许多多的风筝仙，他们密密麻麻地躺在树枝编成的摇篮里睡觉呢！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别的楼顶都住着风筝仙，每个楼顶都有两个值班的守卫。

“那我刚怎么没戴树叶就看见了你们？”杨小毛还是有点怀疑地问道。

“因为我们喷了药水了，所以你能看见我们。”

“如果我喷了药水，爸爸和妈妈、老师同学就都看不见我了吗？”杨小毛惊奇地问。

“那当然了，只不过你就是有点费药水！”小翼哈哈笑着。

想到明天如果父母找上来，那凶神恶煞般的脸庞，就让杨小毛感到浑身冷嗖嗖的，说不定这会他们已经醒了，发现他不见了，正在到处找他呢。“快点，快点喷啊！”杨小毛似乎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吓得赶紧叫道。小翼走到了楼的拐角，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似的东西，对着小翼上上下下地喷着。一瓶药水用完了，杨小毛的两条腿还在外面露着。小翼叹息道，“哎，你把我们一个月的药水都用光了还不够。”小蓝笑嘻嘻地又拿来一瓶同样的药水，使劲对着他的脚上喷着，果真脚也看不见了。

干完这些，杨小毛感到疲倦极了，他躺到一个树枝编成的大吊床上睡着了，留着小翼和小蓝继续值班。他做了一个香甜的梦，他跑到了学校，使劲捉弄着郭飞，把郭飞气得团团转，但就是找不见他的人。

三

第二日清晨，杨小毛被一阵喧嚣声吵醒了，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几分钟，但是手一身没有找着被子。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风筝仙，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各种各样的风筝，有些奇形怪状的，他见也没见过。大伙都吵吵嚷嚷的，但是一看见一个巨大的红色风筝落了下来，就都安静了下来。那个风筝十分艳丽，做工非常精致，像是一只老鹰的模样，又像是一只大雕。当它收翅落地眼睛傲视周围的时候，那威严可不是一般，震慑得整个楼顶都静悄悄的。杨小毛从吊床上跳了下来，想到找小翼和小蓝问问情况，但是根本没找见他们的踪影。

“你，过来！”那只大风筝仙坐在一个蓝色的大吊床上，朝他指指，声音低沉地说道。杨小毛明知道它是在叫他，但还是有些胆怯和迟疑，环顾了一下周围，才慢腾腾地走了过去。问清楚情况后，那只风筝仙才终于舒展了眉毛，变得和和蔼了起来。后来，小毛才知道，那只大风筝是他们的大王，他们都称它为筝龙，它刚开始是把小毛当成了刺客。

它们的早餐很奇特，有刚采来的露水，新鲜的树叶，还有一些毛毛虫。看到这些后，小毛面露难色，他实在吃不下呀。这时，筝龙一声尖哨，一只黄色的风筝就飞出去了，采摘回来几个苹果，递给小毛，小毛感激地吃下。吃完饭后，风筝仙们各司其职，有练兵的，有准备食物的，还有打扫卫生的……筝龙叫一只紫色的风筝仙陪着小毛玩。它时而驼着小毛飞到半空中盘旋，时而飞到隔壁的楼顶的风筝仙部落去玩耍。在这里，小毛见到了小翼和小龙，原来它俩值完班后，不用干活，所以来找朋友玩了。在小毛的央求下，紫风筝仙还驼着小毛飞到了学校。他在半空中见到了好几个背着书包上学的同学，还看见了郭飞，他红领巾也没戴整齐，耷拉着眼皮，走路无精打彩的，一看就是被他妈早上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的。“哈哈，我可不用上学了，现在我想去哪就去哪，多自由自在啊！”杨小毛开心地想到。他拽了一根树枝朝郭飞扔去，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他摸着头，可怜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下，嘟哝了一句什么，就教室去了。回到顶楼，杨小毛看见他爸爸和妈妈慌慌张张地爬了上来。他爸爸身体胖，累得气喘吁吁的，但是哭丧着脸，那双爱眯着的小眼睛充满了急切与无助。他妈妈眼睛发红，似乎已经哭过几鼻子了，眼睛还是红红的，似乎随时就要嚎啕大哭的样子。“哼，谁让你们平时爱吵架，不关心我！”杨小毛看了一眼，不耐烦地想到。

四

到了晚上，原本秩序井然的顶楼变得有些异样。筝龙也不再像白天那样悠闲地喝着鲜花露水，它端坐在那里，不住地扑棱着翅膀，把风扇动得都有点焦燥。其余风筝仙们眼里不再像白天那样亮闪闪的，似乎被夜晚袭来的忧愁爬了上来。杨小毛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看似轻松自在的他们会有什么忧愁呢？

“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小翼回来，他悄悄挨到了它身边，低声问道。“仙哨们传回消息，火机怪今晚要来袭击我们。”小翼似乎太疲乏了，无精打采地说，但又保持着警惕，时不时向四下张望一会。“什么时火机怪啊？”杨小毛奇怪地问道。“就是你们人类丢弃的打火机，他们还残存着汽油，在长久的修炼中，已经变成了火机怪。他们原本住在下水道里，现在也想侵占顶楼，所以要来袭击我们。”小翼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清楚地解释道。

“那你们怕他们吗？”杨小毛问道。

“当然怕了，他们以前总是偷袭我们，烧死了我们不少弟兄！”小翼面露恐惧地说道。

“哦！”杨小毛再没有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虽然风筝仙们每晚都有值班的，但是万一被他们事先伏击了，再放火烧死所有的风筝仙们，后果不堪想像。想到这里，他竟有点后悔爬到楼上来了。

但是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呢？夜已经很深了，今夜派了四个风筝仙值班，但是过了好久，杨小毛发现好些风筝仙们并没有睡着，大家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恐惧当中。他抬头望天，发现云层很厚，天空黑得就像被一个厚重的幕布遮了起来，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只有风轻轻地吹拂着。杨小毛想起来，昨晚临睡前看天气预报，今晚有大风。他看了看风的方向，把风筝仙们全叫起来，都朝着东南方向休息。而他睡不着，躺在一个大大的吊床里想着心事。“孩子，你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筝龙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给他盖上了一层羽毛薄被。看着筝龙和蔼可亲的样子，杨小毛鼻子一酸，头枕在手上，慢吞吞地说到：“我不快乐，我爸爸和妈妈根本就不爱我，他们整天吵架，一点都不关心我。”“孩子，你错了，他们今天来，我看到了，找不到你，他们脸上是多么痛苦啊，脚下的步子是多么沉重啊。我也体味过失去家人的滋味，那是剜心割肉的感觉，他们紧皱的眉头已经告诉我了他们心里有多痛，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筝龙说完这些，也仰头看了会天，又说道，“我今天白天专门跟着他们，看见你的妈妈哭了一整天，你的爸爸在派出所报警时急得都下跪了。”杨小毛听完后，再没有吭声，他的眼泪慢慢滑落，他用手背去擦，感觉凉凉的，但是心里却涌动上来一股暖流。

后半夜，火机怪们果然来了。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跳跃着而来，那压抑而铿锵的步伐似乎有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那四个值班此时都在杨小毛的授意下，假装睡着了。声音越来越近，杨小毛不敢睁开眼睛，他感觉跟做梦一起，大人们平时丢弃的打火机竟然组成了一支庞大的战斗队伍。如果他们真占领了顶楼，他们居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再说那些风筝仙们又善良又淳朴，他不愿看到他们被烧死。

越来越近了，直到他们占领了顶楼正中央，当前排的几个分别点火准备烧近在咫尺的风筝仙时，杨小毛一声哨响，大家腾空而起，顺着风势，给风鼓劲加油，火转了方向，扑向了火机怪们。顿时，尖叫哀嚎一片，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被全部烧死了，整个顶楼充斥着一股塑料的难闻气味。风筝仙没有一个被烧伤更没有被烧死的。大家围着杨小毛欢呼雀跃着，小翼和小蓝一脸钦佩地望着他，满脸都是崇拜的眼神。筝龙拍了拍杨小毛，给他挤了一下眼睛，杨小毛立即明白了，他该走了。临走时，他把对付火机怪的一些办法都讲给了筝龙，以防别的火机怪队伍再来袭击。

五

趁大家吃早餐的时候，杨小毛被筝龙弄回了真身，他顺着梯子爬下去，回到了自己家中。

当天晚上，筝龙派小翼和小蓝前去查看下，他们发现他们一家三口正坐在桌子前说说笑笑地吃饭。“爸爸妈妈，我明天就去上学，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没有知识是不行的！”“好，乖，吃一个月饼吧！今天是中秋节。”她的妈妈虽然满脸疲惫但温柔地说道。

“什么，中秋节，那我们也过一过吧，给大家一人喝一树叶鲜花露水！”筝龙听到它们的报告后，高兴地说道。

皓月当天，楼上楼下都是一片温馨祥和的景像。

作者简介

凝土，现居西安，热爱小说、散文。先后在《延河》《地火》《青海湖》《黄河文学》《延安文学》《手稿》等发表《德兴老汉》《雪融》《秀芬的心事》《蝴蝶发卡》《土豆娃娃》等多篇小说散文。

（责任编辑：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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