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宏[黑龙江]：飞燕草（上）

一

放学的铃声响起，满意迫不及待地背起书包，从桌堂里拿出一大张飞燕草图片，兴高采烈地把它卷成筒状，抱在怀里朝家跑去，书包在他的背上一颠一颠地跳跃着。他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宝贝，如同捡到了一个大便宜一般。

满意推开家门，妈妈正在厨房里做晚饭。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展开图片，然后跑进厨房，激动地向妈妈炫耀：“妈妈，您看，飞燕草！”

“在哪儿弄来的？”妈妈正在炒菜，回头看了一眼。

“跟同学换的。”满意兴致勃勃地说。

“拿什么换的呀？”妈妈往锅里添些水，然后盖上锅盖。

“用我的悠悠球。”

“新买的悠悠球？”妈妈诧异地问。

“嗯！新买的那个。”

“就换这一张图片？悠悠球可是花50元买的呀。”

“我知道。”满意又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彩色小粘贴，举到妈妈面前说，“还有这些呢，都是飞燕草。”

看着满意对飞燕草痴迷的可爱样，妈妈笑着说：“到处搜集飞燕草，你算是被它迷住了。”

飞燕草，是一种花的名字。花形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像一只展翅的小燕子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满意是从一本《植物大百科》中认识飞燕草的，一下子就被飞燕草有趣的外形深深吸引了。恰巧，妈妈给他买的读物里也有关于飞燕草的详细介绍。从此，满意便迷上了各种植物，整天嚷着要当植物学家。还生出一个梦想，长大以后，要培育出像蜜蜂一样的花儿，像小猫一样的花儿，像青蛙一样的花儿……像各种小动物一样儿的花儿。

“您看，飞燕草多好看。”满意把图片高高地举到妈妈眼前说，“这些都是蓝色的，其实它还有蓝紫色和粉色的呢！”

妈妈不禁暗自惊叹，是挺神奇的，竟然有跟小燕子一模一样的花儿，难怪满意整天嚷着要买飞燕草。“儿子，问问你的同学，这些图片是从哪买的，妈妈把蓝紫色和粉色的飞燕草都给你买回来。”

“他不告诉我，他还想用飞燕草图片换我的小汽车呢。”

“儿子，咱不和他换飞燕草图片，等妈妈有时间了，领你去大自然中找真的飞燕草。”妈妈笑着说。

“真的？”满意开心地跳起来。

“真的。”

“是不是很远的南方才有飞燕草呀？”

“这……妈妈还真不清楚。”

“妈妈，我要把飞燕草贴在床头。”满意说着转身要走。

“你站住，不能贴在床头。”妈妈语气严厉。

“为什么？”满意不解地问。

“家具上贴图片多难看呀。”

“那我贴在墙上行吗？”

“更不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让我放到哪儿啊？”满意嘟起嘴吧。

“放抽屉里。”

满意撇撇嘴，失望地转身走了。

二

满意迷恋网络游戏已经半年了。

妈妈是大庆油田总医院的医生，工作得倒班，因为不能好好照顾儿子，常常会自责。爸爸是大庆油田呼伦贝尔分公司试油一队的技术员，在大庆与呼伦贝尔之间来回跑，半个月倒一次班，每月在家只能待十三四天。

爸爸倒班回家，会扎起围裙干家务，照顾满意的衣食住行。满意去学校后，他就戴上镜片很厚的眼镜坐在电脑前，搞试油技术革新。

一个周末，满意要爸爸的手机查资料。爸爸把一个旧手机扔给他后，严肃地说：“不许玩游戏，听见了没有？”

满意接过手机，嘴里虽然答应着，心里却是痒痒的。

“我和你妈都不会玩游戏，你也玩不转。”爸爸又扔下一句话，转身回到电脑前。

满意心里面使劲地哼了一声。

爸爸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可是摆弄电子产品的天才，他们似乎就是为这个网络时代而生的。

对于已经12岁的满意来讲，挂着游戏查资料实在是太简单的事了，简单得如同玩贪吃蛇的小游戏一般。而且他能在爸爸的脚步挪动到自己的卧室之前，不动声色地将游戏隐藏起来，展现在爸爸眼前的，是一个查阅成语的乖孩子形象。

妈妈若上晚班，爸爸又在电脑前忙至深夜，这样的夜晚，满意会玩得特别起劲，除了去卫生间，他窝在自己的卧室里几乎足不出屋。

当他放下手机时，内心也常常有负罪感，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对不起爸爸妈妈，可是面对手机游戏又无力自拔。

那个在爸爸、妈妈眼中本是乖孩子的满意，变成另外一个满意——撒谎、顶嘴、有时还发脾气，每天因为惦记待升级的游戏而焦躁不安。那个对各种植物痴迷的满意不见了，那个超级喜欢飞燕草的满意不见了，那个立志要当植物学家的满意不见了。

妈妈已经升为科室主任后，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当她发现满意玩手机游戏的蛛丝马迹时，已经半年以后了。

期末考试，满意的成绩急转直下。当妈妈看到成绩单被惊呆了，这才慌忙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询问，妈妈放下电话后，就给爸爸打电话。

此时，爸爸正在井上，压裂车组的轰鸣声在茫茫的呼伦贝尔草原上回荡着。他们在希39-2H井连续奋战半个多月了。

“你给儿子买手机了？”电话刚接通，妈妈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啊，我只是把旧手机给了他，让他查资料用。”

“查完资料你没要回来？”

“要了，他不给。”

“你……你……”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把满意的考试成绩告诉他。

“你不许跟儿子发火，听见没？”

“我不想发火，现在只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妈妈大声嚷道。

“你整天忙着科室里的事，我工作上的事也多，是咱俩没照顾好他。”爸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下班就往家走，到家会晚一点，回家再说吧。”

妈妈回到家，看见屋里乱糟糟的，满意低着头抱着抱枕倚在沙发上，也不朝她看，她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便开始收拾屋子。

他们都沉默着，屋子里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响动。满意知道妈妈有个怪毛病，只要生了爸爸的气，就爱打扫卫生，用笤帚划拉这儿、划拉那儿，然后挥舞着抹布，就像跟灰尘有仇似的一路追杀下去，直到犄角旮旯都无灰尘的隐身之地为止。

妈妈走进满意房间，掀开床头的褥子，发现下面藏着一部手机。她坐在床边，心里感到沉甸甸地，突然很自责，作为12岁的孩子，在手机游戏面前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自控力呢？她觉得这半年来自己确实忽视了儿子。

满意发现妈妈走进他卧室后好久没有出来，心里一惊，抱起抱枕梗着脖子推门走了进去。他问坐在床边发呆的妈妈：“干啥呢？”说着，眼睛扫了一下床头放手机的位置。

“没事。”妈妈站起来捋了捋头发说，“快放暑假了，妈妈给你收拾一下屋子。”

满意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妈妈看着书桌上厚厚的一摞书，说：“儿子，好久没给你买关于植物的读物了，这个暑假咱们逛书店去。”

满意皱了一下眉头，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做，以后……以后再说吧。”

以前，妈妈若说逛书店，他会像像过节一样开心，可今天明显在排斥逛书店。

“儿子，”妈妈拉着满意的手，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说“你不是最喜欢飞燕草吗？妈妈去找最清晰、最好看的飞燕草图片，买回来贴在床头或贴满屋子，只要你喜欢，妈妈不怕弄脏墙。”

“真的？”满意的眼睛亮光一闪，“您允许我在床头贴燕飞草了？”

妈妈笑着点点头。

满意也笑了，眼睛里闪着光，一扫脸上的暗淡。“儿子，这个暑假想干什么？跟妈妈说。”

满意惊讶地看着妈妈，心想，妈妈今天这是怎么了？

“妈妈，我想让爸爸把帐篷打开，放在客厅里。”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嘟哝道，“那个帐篷已经买回很久了，一次也没用过呢。”

“咱家的帐篷吗？”

“您忘啦？在我的床下面放着呢。”

妈妈拍了一下脑门说：“忘了，真的忘了。那不是咱家买的，是你爸爸的同事送的。今晚，爸爸无论回来多晚，都跟他说这事，保证明早帐篷就在客厅等着你。”

“妈妈，我期末没考好，您怎么不骂我？”

“谁规定孩子没考好就要挨骂的？”妈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妈妈，您真好！”满意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儿子呀，”妈妈咧了咧嘴，苦涩地笑着说，“这半年妈妈一直忙工作，忽视了你，是妈妈不对。可是，你的成绩下降得这么快也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我知道。”听到妈妈这样说，满意梗着的脖子渐渐软了下来。

其实，满意看见自己的成绩时也傻了眼，没想到成绩会下滑得这样离谱。他心想，妈妈一定不会放过他，迎接他的必是一场狂风暴雨。

第二天清晨，爸爸早早地在客厅里安装帐篷，一边安装还一边嘟哝：“这是想在客厅里安营扎寨？真拿这娘俩没办法。”说完，摇了摇头。

吃完早饭，爸爸去公司开会，妈妈去买飞燕草图片。

妈妈逛了两个书店，也没找到飞燕草图片。售货员看她脸上汗盈盈的，建议去装饰画商店看看。她顶着烈日转到装饰画商店，售货员不知道她说的飞燕草图片是什么样子的，她就在手机百度上搜索，点开一张飞燕草图片，是一位名叫青衣的博主在博客上发的。

在一片青青的大草原上，那片蓝莹莹的飞燕草，就像一群蓝色小燕子在草原上低飞。

妈妈发现这张图片是3天前发的，就给博主留言：朋友，哪片草原上有飞燕草？求回复。

不一会儿，青衣博主回复：黑龙江大庆，龙凤湿地。

“哦！”妈妈惊呼出来，站起来径直走了。弄得服务员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大庆龙凤湿地是全国距离城市最近的一片大湿地，有几万种鸟类繁衍生息于此。妈妈万万没想到，飞燕草竟然长在自己家门口。

（待续）

作者简介：

赵春宏，女，乡村美发师。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儿童创作委员会委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副主席，黑龙江文学院第十九届青年作家班学员，东方儿童网栏目编辑。在《地火》《小说林》《参花》《岁月》《农村孩子报》《天津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童话若干。出版长篇儿童小说《屋顶上的青果》《向阳花》《红柳林》等。

责任编辑 杨晓红

二审编辑 木  糖

终审编辑 王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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