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宏[黑龙江]：飞燕草（下）

六

20分钟后，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便展现在他们眼前。车子刚停稳，满意就跳下了车。

“儿子，给你擦点花露水，草地上有蚊子。”妈妈在满意身上喷了许多花露水，又粘上防蚊贴说，“草原是植物的天堂，也是小朋友们的乐园，快去玩吧。”

草原在天空下微微起伏，青翠间点缀着各种野花，看上去像天工织就的绿毯。爸爸扛着帐篷向草原深处走去，要找一处高岗支帐篷，妈妈也抱着铺盖跟在后面。

满意欢快地向大草原深处跑去，把爸爸和妈妈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这是一个祥和的傍晚。夕阳洒在大草原上，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光，充满生机。满意身穿一件黄色半袖衬衫，在夕阳的映照下微微闪烁着光亮。

盛夏，是草原最丰美的季节。

草原是满意向往的地方，走进草原的一刹那，心就像小鸟一样飞起来。

忽然，满意发现一片黄澄澄的花。这花叫旋覆花，也叫六月菊。满意被惊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旋覆花。它们如同一片金黄色的烟雾一般，漂浮在绿色的草地上。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发现了许许多多认识的植物，紫色的狗娃花、绿色的麦瓶草、红色的野火球、白色的火绒草，还有一串串的串铃花，他的眼睛都忙不过来了。它们随风摇曳着，像老朋友一样在欢迎满意的到来。

满意蹲下来仔细观察，发现这里不仅有认识的花草，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昆虫，七星瓢虫、蚂蚱、蛐蛐、蝈蝈……它们的叫声汇成一片低鸣，还有数不清的小蚂蚁自顾自地忙碌着……

满意摘了一朵狗娃花端详着，心想，若是能遇见飞燕草该有多好呀。想到这儿，他有些激动，站起来突然调皮地喊起来：“喂！飞燕草，你在这儿吗？我来啦。”

满意一想到飞燕草，心里一股莫名的内疚感油然而生。这半年来，他冷落了自己的梦想。站在大草原上，大地显得辽阔而旷远，潮润的晚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在蔚蓝的碧空里，几朵白云缓缓地飘动着。

爸爸和妈妈正忙着支帐篷。

“你看，今天儿子多开心。”妈妈用胳膊肘怼了怼低头支帐篷的爸爸。

“是啊，这是意外收获。”爸爸抬头看一眼满意，又猫腰一边支帐篷一边说，“要知道他这么喜欢草原，早该领他来了。”

“妈妈，”满意摇晃着一大把花喊道，“这里的许多花我都认识。”

“儿子，仔细看着点儿，还有飞燕草呢！”妈妈冲满意喊道。

满意呆呆地站在草原上，喃喃地说：“这儿真有飞燕草呀。”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在这远离尘世的清幽之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触动了他的内心。

“哎，你发现没？有半年了，儿子都不愿多跟我说话。”

“他快到青春期了，不像以那样黏着你也正常。”

“一位心理医生的朋友告诉我，对付青春期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好好爱他。”

“好好爱他？”

“对，就是好好爱孩子。”

“咱们放下工作，带他到大草原搭帐篷，算不算是好好爱他？”

“那还用说。”妈妈抬头看着欢蹦乱跳的满意说，“儿子今天又有点像小时候那样，喜欢问这问那了。”

“你不是说来草原找回儿子吗？是不是已经找回来了？”

“还差一点点儿。”妈妈望着儿子微笑着说。

爸爸很快就把帐篷支了起来，妈妈把防潮垫放在帐篷里，再铺上充气垫，又把一条薄被铺在上面。爸爸累了，钻进帐篷躺在垫子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该准备晚餐了。妈妈回到车里，先从保温箱里拿出吃食和碗筷，装进塑料袋里，又把啤酒、饮料也装进去，最后拿出蚊香和手电筒。她拎着两大包东西向帐篷走去。

“儿子，吃饭了。”夕阳下的草原上，回荡着妈妈的呼唤声。

满意拿着一大把花草跑到妈妈跟前，气喘吁吁地说：“看啊，妈妈，这些都是我的老朋友，没想到在这遇到它们。”

妈妈戴着一次性手套，正在撕一只熏鸡，侧脸看了一眼满意手中的花草，这些花草她都叫不出名字。

“妈妈，这是马兰花。”满意抽出一朵蓝色的花说。

“哦！”妈妈点点头。

“这是大麦草。”他又抽出一根草。

“这你都认识？”

“嗯！”满意又抽出两朵花说，“这是胡枝子和沙打旺。”

“哎呀呀！儿子具备植物学家的潜力，妈妈先奖励你一个鸡腿。”

满意接过鸡腿，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他看见帐篷外铺了一大块塑料布，上面摆放着猪蹄、咸鸭蛋、海带丝……都是他爱吃的食物。爸爸从帐篷里出来说：“今晚是不是该多喝点？！”

在大草原特有的芬芳中，包裹着熏鸡的香味儿，一家人第一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共进晚餐。

爸爸往满意碗里夹一块猪蹄，妈妈夹了一只鸡翅……看着他们，满意的内心温软起来。其实，平时在家里，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对待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感谢爸爸妈妈呢？满意突然有一种情感在涌动。他想起班主任曾说过，爱别人，是一种能力；而感受爱，更是一种能力。

满意觉得自己好奇怪，感觉自从走进大自然后，麻木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正一点一点地苏醒。

“儿子，快吃呀，看着我干啥？”妈妈又给他倒了一纸杯果汁。

满意接过果汁一饮而尽，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鸡翅来。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天色也渐渐昏暗了。鸟儿三三两两地朝落日的方向飞去，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吃完晚饭，爸爸接了一个电话，赶忙回到车上，打开了手提电脑。

满意跟妈妈在草原上散步。今天，妈妈特别温柔，一阵晚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碎花裙子也紧贴在腿上。

草地上，绿色、褐色的小蚂蚱在夕阳里里蹦蹦跳跳，或是在柔软的草叶上吱吱叫。满意发现一株风铃草探出头来，他蹲下来拨开草丛，一朵朵淡紫色小花悬在枝头，仿佛一阵风的到来就会让它们发出清脆的铃声。满意不禁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竟能模仿小铃铛的模样创造出风铃花。

“妈妈，您看！”满意欣喜地喊住妈妈。

妈妈赶忙探过头，然后说：“我还以为是飞燕草呢。”

“妈妈，这里真有飞燕草？”满意盯着妈妈问。

“对呀！妈妈领你来，就是看飞燕草的。”

满意紧紧抱住妈妈说：“妈妈，您真好！”

妈妈咯咯地笑了，拍拍满意后背说：“明天，咱们一起找飞燕草。”说完，她揽住满意的肩膀，转身往帐篷走去。

此时，落日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金红色，就连草原也被涂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晚风在草丛中穿梭，发出沙沙的响声。

满意钻进帐篷，躺在毛毯上。他将双手枕于脑后，微微眯着眼睛，等待着天上的星星。

满意透过帐篷顶棚的透气窗，看到天空仍然泛着白色。妈妈在帐篷四周点燃蚊香，也钻进了帐篷。

“妈妈，咱可以躺在帐篷里看星星了。”

“是啊，好多年没这样看星星了。”

大草原静谧的夜晚，已经呈现在他们眼前，星星像是在云里洗过澡似的，身上闪烁着亮晶晶、湿漉漉的光，一个个从蓝色的天幕上跳出来，还调皮地眨巴着眼睛。

“妈妈，这星星又大又亮！”满意指着透气窗说。

“这儿的星星可比城里的星星亮多了，还能看到星河呢。”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好看的星星呢。”

这时候，黑暗完全笼罩了大地，天空已爬满闪烁的星星，满意感觉它们是那样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妈妈，您听！”满意突然侧着身，支起耳朵听着。

“听见什么了？”妈妈也侧着身子问。

草原上的夜是喧闹的。许多不知名的小昆虫在夜色中热烈地嘶鸣，此起彼伏。不远处，有两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地低语，像是鸟妈妈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孩子一般。还有风吹草丛的沙沙声，令草原之夜显得恬淡闲适。

“妈妈，草原上也没有树，鸟儿们住在哪儿呀？”

“住在草窠里呗。”

在星光闪烁的夜晚，满意觉得这一天过得好漫长，似乎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他躺在帐篷里，感觉自己离自然那么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花草，都在这儿陪伴着他。

远处，车灯亮着，爸爸还在工作。满意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感情，一股浓浓的感激之情。

“妈妈，您发现没有，大自然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满意仰躺在帐篷里，望着天空说。“你不觉得到了大自然中，心里一种特别舒服，特别开心的感觉吗？”

“感觉到了，很多烦恼似乎都被排解掉了。”

“还有，来到大自然之后，我感觉自己苏醒了。现在的我，像是在游戏里喝了治疗药水一样，满血复活了。”

“满意，你好像突然长大了。”妈妈握住他的手说。

满意一骨碌爬起来，把身边的手电打开，帐篷里立刻亮起来。他将自己的小背包拿过来，掏出手机递给妈妈，说：“妈妈，给您。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玩手机了。”

妈妈接过手机，激动地说：“好儿子，手机先放在妈妈这儿，只要不影响学习，每个周末你都可以玩1小时。”

“真的？”

“真的。妈妈说话算话。”

“妈妈，您一定要在手机里给我种的小树收取能量，让他在沙漠中快点长大。”满意两手扳着脚丫子，十分认真地对妈妈说。

“行，妈妈一定记得。”

“还有，我还在‘蚂蚁森林’里，捐助了10棵小树苗。本打算用压岁钱，但怕您发现我的秘密，所以就花了爸爸的钱。回去之后，我会把钱还给爸爸的。”

“好啊，”妈妈微笑着说，“其实妈妈都看到了。”

“什么时候看到的？”满意很诧异。

“今早叫你起床的时候，你的手机正在充电。我打开手机，页面上正是你捐助10棵梭梭苗的捐赠证书。”

“爸爸看见了吗？”

“看见了。”

“我用了爸爸的钱，他没生气？”

“你做公益，爸爸怎么会生气呢？一棵梭梭树能固定10平方米的荒漠，爸爸和妈妈也打算每人在线上捐20棵梭梭苗。”

“真的呀？”

“嗯，有机会咱去一趟腾格里沙漠，看一看咱们捐种的梭梭树。”

“太好啦！妈妈，今天晚上我会睡不着觉的。”

满意今天太开心了，索性把偷偷玩手机游戏的秘密，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妈妈，”满意声音高亢地说，“我平时跟您生气是故意的。我把门反锁上是想在屋里玩游戏，不是真的跟您生气。”

“是这样啊。”妈妈也坐起来，学着满意的样子，两手扳着脚丫子说，“儿子，看到你成绩单的那天，我也不是真生气。我是想趁打扫你房间的机会，把手机翻出来。”

满意哈哈哈地笑起来，扳着脚丫子向后倒去。

“妈妈，你翻到手机，为什么没跟我发脾气呀？”

“这半年来总是忙工作，是妈妈忽视了你。”

“妈妈，是我不好，对不起……”

满意突然发现，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是一件开心的事儿。

妈妈和满意躺在帐篷里，关闭了手电筒，在满天的星光下，她们说起了腾格里大沙漠的梭梭林，说起了“生态湖”里的黑天鹅，说起了湿地里的小水鸭和鸟群，说起即将见到的飞燕草。最后，还说起做植物学家的梦想……

夜深了，半个月亮升起来，高高挂在夜空上，洒下银色的清辉。

爸爸回到帐篷里，躺在满意身边，将手搂在他的腰间。

满意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他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一片星光下进入了梦乡。

七

第二天清晨，满意早早地起来了。

爸爸去市区加油，顺便买了早餐回来。妈妈则低头寻找着什么。

草原的清晨雾蒙蒙的，空中像是飘浮着一层水汽，散发出湿润的气息。

满意朝妈妈走去。渐渐地，鞋子、裤管被露水打湿了。突然，他眼里潮湿了，几次想喊住妈妈，却发不出声音。他心里明白，妈妈是在找飞燕草。

满意跑到妈妈近前，看见妈妈拎着裙角，鞋子和裙角早湿透了。

“妈妈。”他站在妈妈身后说，“不用找飞燕草了。”

“不行，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妈妈转过身，捋了一下头发说，“在这么大的草原想找到飞燕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我已经找到燕飞草了。”

“在哪儿，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把飞燕草找回来了。”

妈妈感到眼睛温热，会心地笑了。

此时，天空一片蔚蓝，白云在蓝天中飘荡。不远处，一片蓝莹莹的飞燕草迎风招展，每一朵花都高举着蓝色的花瓣，仿佛一群蓝色的小燕子挤在一起，仰着稚嫩可爱的小脸望着她们。

（完）

作者简介：

赵春宏，女，乡村美发师。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儿童创作委员会委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副主席，黑龙江文学院第十九届青年作家班学员，东方儿童网栏目编辑。在《地火》《小说林》《参花》《岁月》《农村孩子报》《天津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童话若干。出版长篇儿童小说《屋顶上的青果》《向阳花》《红柳林》等。

（完）

责任编辑 杨晓红

二审编辑 木  糖

终审编辑 王  如

点击量：260